话音刚落,他眼前景物失形变换,进到一处空白幻境,眼前只一道杏黄色衣裙的女子虚影。
倘若苏漾在,或许认得出,这道身影同她在锦鲤池前错觉看到的明珠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副神情,淡漠得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像她熟悉的那个明珠,灿烂鲜活。
“你是什么人?”
“这重要么?你想要干干净净地同他相爱,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幻境,而我恰好需要咒簨滋养出的邪气,我们各取所需。”
明珠久不言语,司景行又道:“当年咒簨并未完全毁掉,你手中的咒簨虽残破,却依旧凝着邪气,那是宋家数代人供奉出的邪气,没那么容易散去。”
这里不过是个幻境,可咒簨上的邪气却是真的——就凭眼前这个鲛人,还不至于连幻境里的邪气都能复原到这个程度。
“宋熠然死后那些年,你表面上是去各处看风景,实则是妄图借用咒簨上的邪气复活他,到各处去寻材料罢了。只是你最后发觉,那样复活的宋熠然,不过是邪气的容器,不会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万念俱灰才选择随他而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景行笑起来,“我说了,这不重要。咒簨留在幻境里,始终是个隐患,不如交给我带出去,不是么?”
两人说话间,这处存在于虚无中的小空间外头的影像显出来——宋熠然去明珠房里,将还赖在床上的小鲛人叫起来,亲手给她穿上衣裳。
小鲛人依偎在他怀里,看着他给自己穿鞋靴,突然开口问道:“熠然哥哥,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是不是?”
宋熠然动作一停,声音里不觉带上了几分惶恐,细听又有几分难耐的欣喜,“你……说什么?”
明珠抱住他的胳膊,“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姐姐,是她告诉我的。她说的那些恰巧都能对得上,像是真的一样。”
小空间内,明珠重新看向司景行,“好。我将咒簨残片给你,你替我保住这个幻境。”
“保住幻境不难,但你要清楚,你寄存在鲛人血泪中,如今血泪已解,你执念已偿,就算这个幻境还在,你也会消失。”
明珠似是想伸手触碰这个空间外宋熠然的身影,可不过刚抬起手,就颓然收回。她看向外面无知无觉简单快乐的那个自己,难得流露出几分向往,也不知是在对司景行说,还是对自己说:“没关系。这个幻境里会有一个单纯干净的明珠,这就够了。”
她抬手在半空中凝出咒簨残片,却仍捏在手中,并未递给司景行,“你从进幻境那一刻,便知道这一切。你能感知到邪气存在?”
司景行挑了挑眉,并不回答。
明珠皱了皱眉,“刚将人从惊鸿楼接回宋府那日,你给熠然打下过一道留踪印,你早就摸出了咒簨的位置。但你却并未同与你一道进幻境的那个女子透露半分。”
“她在这儿心情不错。”
司景行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明珠却明白过来。他是看那女子在幻境过得还算开心,就稍稍拖了些日子,没有打破宋府平静祥和的表象。
“那封信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是你提前了它出现的时间?”她收到族中来信决心动咒簨时,已是和宋熠然重逢后的第四年,可他们来这幻境中还不足一年。这里明明是她缔造的幻境,若是面前之人也能操纵,便只有一种可能——他用的是幻境中掺杂的那些邪气。
“破绽迟早会出现,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何区别?”
明珠慢慢理了理他的话,猜测道:“你能感知甚至操纵邪气,早就摸清了这个幻境的一切始末。可你纵着她在这里过了半年有余,又亲自替她铺路,慢慢点拨她发觉这一切。”
“她很聪明,发现端倪后几天就解开了幻境。但你既纵了她半年,最后又为何这样急切?”
明珠自问自答道:“你怕她沉溺其中,怕长此以往,幻境中的邪气惑她道心。”
她似是终于想通了这一切,看着他笑起来,足足笑了一会儿才停下,“你爱她。可她那样厌恶邪气,她知道你……”
她话未说完,便被一双手扼住脖颈。她毫不意外他能触碰到自己的虚体,脸上笑容不减,只将手中咒簨残片递给了他。
司景行的眼神冷下来,语带警告:“她对我还有用而已。”
他从她手中拿过咒簨残片,松开扼住她喉咙的手。
“有用?”明珠嗤笑一声,“你能操纵邪气,如今又拿到了咒簨中的邪气,这样多的邪气足够你将她的神魂侵染,把她变成你手中听话的傀儡。”
她凑近他,压低了声笑道:“可你怕是舍不得。”
就像她当年,不舍得用这样的法子复活宋熠然。
她只是未散的执念,所以她不在乎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何身份,也无所谓咒簨落到他手里,自然也不怕他。
于是她摇了摇头,似是叹息一般:“作茧自缚。”
司景行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又怕苏漾先脱出幻境在外头等太久发现端倪,不欲与她再多说什么,只如约替她将外头幻境加固了一番,确保鲛人血泪融解后这里的幻境依然能存在,便从这里脱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