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宫宴,言霁本能地抗拒。
身体养得好些了,言霁又得开始上朝。小皇帝顶着十足昳丽的面容往那一坐,繁复龙袍曳地,画面煞是绝美,跟个吉祥物似的,只需摆在龙椅上就行,大臣们能自己有条不絮地进行朝会。
他一副什么也听不懂的模样,视线在朝堂游移,最后落到往常顾弄潮站的位置,那里依然不见芝兰玉树的身姿,整个太平殿都因此显得空落落。
下了朝,言霁带着宫人们去了御书房,让他们在外面候着,自己进到里面,坐在书架下翻看跟今日朝会上争论的政务有关的案牍。
时间不知不觉挪到黄昏,金灿灿的余晖穿过书格照在言霁身上,他身边已堆着一叠看完的书册,余晖在侧脸与垂落的眼睫上镀了层橘黄暖光,恍若天人般好看。
木槿进来时看到这幅美如画卷的景象,脸上呈现空白的呆滞。
言霁熟视无睹地将书抱起来放回书格,说道:“让别人知道朕在看书,不然过不了多久你看到的就是朕的尸体了。”
言霁危机感十足,已经在偷偷恶补知识,为顾弄潮哪天猝死做准备。
也因此,言霁发现他不懂的实在太多,就好之一捧水,比之浩瀚汪洋。
顾弄潮怎么做到的,还能把大崇玩得团团转。
木槿闻言慎重点头,暗暗记下,不能让别人看到陛下在用功。
用晚膳时,德喜来报,摄政王近日身体不好,已经移去别院休养,或许连着几日都上不了朝,让言霁自己学着处理政务。
言霁夹菜的玉箸顿了下。
将派来的人送走后,德喜在旁边给言霁盛着汤,边说道:“摄政王如今正是风华正茂,您说这身子怎地弱成这样。”
那语气惋惜的很,言霁含着菜咀嚼,垂着眼睫并没搭话。
天命书提到过,顾弄潮身上被种了一种恶咒。
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顾弄潮煞白的薄唇,言霁的思绪不由自主飘远。每次遇到顾弄潮的事,他总爱走神,从小就这样,以前可以解释为他跟皇叔关系好,但现在顾弄潮时刻威胁着他的性命,还如此,就显得轻贱了。
言霁在心底唾弃自己,顾弄潮不在,不恰好合了他的意。
接连半个月都没看到顾弄潮,堆积下的政务只能送到言霁宫中,大臣们拉扯着言霁勉强跟上进度。
一位大臣离朝时跟言霁道:“文人有文人的才,武将有武将的勇,各行专各业,俗臣直言,陛下并不懂治国。”
言霁秉记自己的小傻子人设,天真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爱卿何意?”
大臣直白道:“臣说,陛下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言霁微笑:“啊,还是听不懂,爱卿再说明白些好不好?”
大臣们:“……”
那位大臣差点气吐血。
倒是另一位大人出声解围:“陛下刚接手不久,自是不熟悉,我们做臣子的理当加以引导才是。”
言霁吃惊地看过去,没想到朝廷里除了保皇党,还有替自己说话的人。
看到那人时,言霁心道,哦豁,原来是门下省的王侍中。
王侍中属于少数的中立一派,为人清廉正直谁也不巴结,但也因此官途一直被阻,做着吃力不讨好的活,是父皇在位时就难得的一名贤臣。
几番接触下来对言霁格外关照,其他拥趸摄政王的臣子对此不满,见王侍中走路的姿势怪异,便盯着他的鞋面嗤笑道:“侍中拿着朝廷俸禄,怎么连买双鞋的钱都没有?”
王侍中家中没备马车,上朝都是早早起来走路过来点卯,日积月累下鞋底磨损严重,却少有换过鞋。
听此羞辱的话,王侍中连一个眼神也没回,径直从人群中走过。
言霁看到这幕,若有所思。
王侍中比陈太傅可靠许多。
这些日子言霁累得够呛,晚上回到寝殿倒头就睡,这日也一样,但睡下没多久,他被一阵冷风冻醒了。
春季的夜里依然未散寒气,殿内四下无人,一盏灯光曳曳摇晃,旁边的窗户大开,冷风就是从那里吹进来的。
言霁撑起身想去把窗关上,突见一道寒光从身后刺来,言霁条件反射地朝旁边避开,一时撞倒青花长颈瓶,随着哗啦的破碎声一同倒在地上,后背和手肘顿时传来剧烈的刺痛,然而还没等言霁回神,又是一道攻击眨眼而至,他在地上一滚,勉强躲开。
这些攻击全都冲着命门去的,毒辣至极,躲了几次,言霁体力不支,一直不见宫人进来,在他快要撑不住时,那柄泛毒的匕首追喉刺来,紧急时刻,影五现身反手隔档下致命一击,抓住对方小臂往后一扭,抬脚重重踹在杀手腹部,将人踹得倒飞好几米,砸中紫木雕花屏风,剧烈的轰倒声下,屏风四分五裂。
再等影五赶过去时,杀手已经用他手里的匕首自戕了。
匕首上有毒,见血封喉,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变成了一具尸体,言霁面色惨白,险些站不住,若影五晚来一会,躺在这里的尸体会变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