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烟吗。”
对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慢慢从兜里掏出了烟盒,抽出一支烟递给了他。
见他手指骨节分明,白皙细长,干干净净的,徐晨晨心里顿生好感。
“哎呀,我也最喜欢这个牌子了。”
徐晨晨接过烟,拿出打火机,示意也要给男生点烟。
男生微微诧异地挑了下眉,倒也没拒绝。
他含着烟嘴用手指夹着,低头凑向徐晨晨的打火机,也点燃了一根。
两人的烟凑在一个打火机上点燃,烟雾袅袅升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烟后,徐晨晨觉得两人距离顿时被拉近了许多。
烟都点上了,那下一步就是对话了。
徐晨晨率先打开了话匣子:“那个……我姐姐是这里的狱警,我过来看她的。你呢……你是来探望谁的吗?”
漂亮男生说起话来,也是不疾不徐、温温柔柔的:“我妈。”
只他说这话时,神情一片冷漠的空白。
他漆黑的瞳仁映照着铁门外飘落的细长雨丝,弥漫在层层叠叠的雾气里,恍惚而冰凉。
徐晨晨望着他,不知不觉地呆了。
……
送南又星下车后,看他快进探视室了,徐晨晨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吧?”
南又星摇头:“没事的,晨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那……我就去找我姐姐啦。”
徐晨晨知道南又星这么说,就是想独自探望的意思,也就识趣地告别了。
只是,他从他姐姐那里听说过,南又星这妈,说话实在是过于恶毒。
他有些担心南又星。
探视室内。
南又星望着整个人瘦得几乎快要脱相的母亲,心里却没有一丝触动。
她也曾是明艳动人的大美人,可现在这枯槁的双手,干枯发黄的头发,因为不再精心保养而布满皱纹的肌肤,无一不说明了她在监狱里过得并不好。
见到他时,这个可怜的女人很快就跑过来,手紧紧地攥着电话,整个人都在颤颤巍巍地在发抖。
“小星,你接妈妈出去好不好?这里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小星,你和警察说,你爸爸是你杀的好不好?”
在她几乎枯萎的容貌下,只有一双眼睛和他一样,瞳仁如点漆般黝黑,依稀还有当年美人的两分模样。
说着说着,一行清泪从她眼眶里缓缓流下,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这几乎是每年她都会说的话。
“马上要过年了,我给你带了饺子。”南又星没有回答她的话。
一旁的狱警走上前来,递给他母亲一个透明的保温盒。
保温盒里装着十二只饺子,狱警揭开盖子,饺子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见南又星毫无动摇的样子,他妈忽然发作,猛地将桌上的饺子一把掀翻在地,刚刚还极尽温和祈求的语气骤然一转。
“南又星你这个杂种!你和你爹一样,就是个垃圾!渣滓!没用的东西!!你是我生的,就是我的东西!你就该听我的!当年明明就是你杀的你爹!你这个不要脸的杂种,居然嫁祸给你娘,亲手把你娘送进监狱!……”
女人不断地咒骂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南又星却只是垂着眼睛,看着地上滚落的那盒饺子。
那是他昨天亲手包的,今天早上才煮好装的盒。
形状漂亮的饺子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个圈,很快就跌破了饺子皮,染上了灰尘,变得脏兮兮的了。
就像他们这根本没剩多少的母子之情。
见咒骂不起作用,女人又一次迅速变脸,低声乞求起来。
“小星,你不是说要保护妈妈的吗?你爸爸打我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要一辈子都保护妈妈的吗?你不是求妈妈不要走,说你什么都愿意做的吗?妈妈现在好痛,监狱里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小星,你救救妈妈,你救救妈妈……”
眼见着女人的情绪不稳,狱警从她疯狂咒骂南又星开始,就已经上前拉住了她,强硬地把她从探视室拉了出去,于是她乞求的话逐渐变得声嘶力竭。
直到女人被拉出探视室。
南又星才缓缓地眨了眨眼,对着对面已空无一人的话筒轻轻道。
“我没有不想换你。”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探视室内很快消散,无人在听。
当年,他妈在外面找了个相好的,想要丢下南又星和人私奔。
可是就在他妈打算卷走家里所有钱一走了之时,被忽然回家的父亲逮了个正着。
只是父亲喝多了酒,在家暴他妈时被他妈失手杀掉了。
“小星,你……你还是未成年人,你帮帮妈妈好不好,就说……就说你爸是你杀的,好不好?!你是未成年人,只会进少管所,不会有事的。小星,好不好?”
娇弱的母亲无助地流下眼泪,将还带着血的刀塞进南又星手里,握着他的手哀哀地乞求。
南又星面无表情地握着那把刀,和他父亲的尸体一起被他妈丢在房子里,眼睁睁地看着她妈撑着伞在暴雨中越走越远。
云层灰暗厚重的天边一道惊雷掠过,将她模糊的背影映出一道雾气般的影子,渐渐消失在了前路上。
只是他妈到底是缺乏最基础的法律常识,很轻易就被警察从刀柄和尸体上查到了指纹。
而警察从他父亲被刀扎中的位置,刀口的深度判断,人不是南又星杀的。
直到他妈被抓回监狱,都还在以为,是南又星和警察告发的她。
对那时候的南又星而言,就算他代替他妈坐牢也无所谓的。
因为那时和现在一样。
反正他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时世上本无人爱他,而现在,世上再无人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