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是说,四个人里就有一个死掉了。
而且统计过程中他们发现,死去的有老人,有青年壮年,也有稚嫩的孩童,不分年龄和性别。
眼看只剩最后一户人家没统计,几人往渔民小屋来了。
这是老约翰的房子,老约翰是个独居的渔民,没有什么亲人,一直以来一个人住在河边的木屋里,不常与人往来。今天这事发生得突然,所有人恐惧交加,没想起他来,还是有个守卫惯常找老约翰买鱼,见他没出来,便想起了这么一号人。
渔民小屋不止一间,是沿着溪流建的七八间木屋,一间和一间的间隔有些百米,有些几公里,没什么规律。
几人找人时候花费了不少时间,最后还是托尸体腐败味道的福,几人终于到了那间小木屋门口。
木屋简陋,是用普普通通的圆木搭建起来的,几人还没进去,就听见“滴、滴、”的声音,细细一看就发现,有水从屋里渗出来,滴在了枯叶上。
那个经常买鱼的守卫冲上前推开门,尸臭的味道再也掩盖不住,扑面而来。
屋子里。
老约翰躺在那张占据半个屋子的木床上,手从床沿上垂了下来。
屋门大开时,诺尔曼抬头就见了那整个黑青色的指骨。
他几乎在那瞬间就窒息了。
见几个守卫还往那边过去收尸,他用控制不住的音量吼道:“别过去!黑暗使者!那是黑暗使者!快跑!快跑!”
边说他边往后跑!
几个守卫愣了一下后也一同跟着往后跑。
只除了那个一直找老约翰买鱼的守卫。
他本来就开了门,往床边走,此刻已经到了床边,正打算给老约翰收尸,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转身往屋门口看时——
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贯袭整个躯体。
他低下头,只见。
漆黑的带着长长的指甲的指骨从他胸口穿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
身后那具本该躺着不动的尸体,在这时猛地坐起来,倏然将整个手骨抽了出去。
鲜血喷溅。
痛传遍身躯。
守卫脑海中被混乱的记忆挤满,有幼时的回忆,有父母去世的哀痛,有当选守卫时的雀跃,也有……老约翰带给他的父亲般的感受。
他“砰”地砸向了圆木铺成的地板,发出一声巨响。
双眼越来越疲惫,好像有什么黏液一样的东西将他整个双眼糊住,不让他再睁开。
还有点冷。
不过冷的感受只持续了一会,他感觉四面八方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伤口往他身体里钻,那东西走到哪,哪里的疼痛就消失了。
很快,他觉得整个身体很轻很轻,他像一朵云一样,飘在了半空之中,他看见蓝天白云,看见了光。
诺尔曼等人发出一声惊呼之后,满脑袋只剩下了快跑。
因为他们看见,坐起身那具本属于老约翰的尸骸,在触碰到血液后像被激活一样,颤颤巍巍从床上下来,踩在了守卫的尸体上。
他们都看见了那让人惊惧的一幕——
尸体的血液像被吸引,灌入老约翰的脚掌骨中,而老约翰在那瞬间动作了起来,他在朝木屋外奔跑!
他在追他们!
守卫和诺尔曼哪里还敢回头,只拼了命往镇中心跑去,那里有光明法师,那里有希望。
他们跑得气喘吁吁,双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只知道机械地动着。
但他们知道不能停下,一旦停下,等待他们的就是那穿胸而过的死亡。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骷髅独有的脚步声。
他们只觉得那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知道是他们的速度变慢了,还是老约翰的速度变快了!
守卫和诺尔曼气喘如牛,迈着酸涩的双腿不停地跑,他们将最先穿过居民区,才会到镇中心去。
居民区此刻汇聚着大量的镇民,普通镇民哪有他们身强体壮,根本不可能跑得过现在的黑暗使者。
诺尔曼用几乎出不了声音的喉咙喊道:“绕开、呼……呼……居民……区!”
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守卫哪还听他的话,只管不管不顾地往前跑,径直冲进了居民区。
诺尔曼则咬咬牙,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不知道黑暗使者是不是也知道要追人多的,竟然没追诺尔曼,而是跟着几个守卫冲进了居民区。
诺尔曼停住喘了几口气后,也管不了了,只能拼了命往公爵府庄园跑去。
而居民区内,已然成了血海炼狱。
一具又一具尸骸站了起来,攻击对他们毫无防备的最亲近的人,血喷溅在床上、桌上、地上。
幸存的镇民冲出自家屋子,口口声声喊着“救命!救命!”
听到喊声的其他镇民们涌了出来,就见几个守卫朝他们这狂奔而来。
而在守卫们身后,是老约翰!
不!看清的人目眦尽裂,那哪里是老约翰!
那分明是一具骸骨!!
是黑暗使者!
是黑暗使者!
“快跑!快跑!是黑暗使者!大家快跑!”他边喊边往房顶上爬。
从屋里跑出来的镇民们也回头看了一眼背后颤颤巍巍跑了起来的“亲人,四散惊逃。
他们往所有能躲的地方躲,柜子里、桌子下、屋顶、地窖……
可是没有用,紧追他们身后的黑暗使者们用那看起来瘦弱的骨骼,轻轻容易就掀翻桌子,打碎地窖门,甚至连排屋也推翻了不少。
哭声、叫声、求救声成了末世的哀歌。
他们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倒下,看着他们成了杀人的恶魔。
人们开始边哭边寻找工具,他们拿起了能拿的东西,有木棍,有铁具,在那一具具挂着皮肉的尸骸冲过来时,用尽几乎全身的力气朝尸骸砸了上去。
然而——
随之而来的,是工具的断裂,他们的攻击甚至不能在那森森白骨上留下一道划痕。
绝望。
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了他们的内心。
他们哭着喊着到处乱跑,试图找到能够解救他们的人。
就在这时,终于有人从这乍然的巨变中回了神,大声喊道:“去找光明法师!去找光明法师!”
这一声就像黎明的号角。
四处跑躲的人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
对啊!光明法师!只要有光明法师!他们就有救!
一群人的身体里似乎重新充盈了气力,他们连跑带爬,全数往查尔斯公爵府的庄园方向跑去。
几十具衣服上沾满血的骷髅歪歪扭扭追在人群后,他们好像学习能力极佳的婴儿,在追击的过程中学会了行走,学会了奔跑。
与他们相反的是,耗精费神、疲倦的镇民们越来越慢,步履蹒跚。
好在边亚地方小,在被黑暗使者追上前,他们终于还是跑到了公爵府大门口。
然而——
公爵府大门紧闭,门口一个人也没。
这是在明明白白告诉他们,里边的人已经离开了。
撑着一口气逃到此地的镇民们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有一人气喘吁吁朝这边跑来,他边跑边喊:“快!呼……大家、呼……快继续跑!往、呼……往加西亚的魔法……呼……魔法高塔去!快!”
趴在地上的人抬起头,他们看见了一个人,是尼科尔!
是跟着加西亚的魔法学徒!
法师没有放弃他们!
他们好像又有了一点气力,从地上爬起来。
尼科尔也跑了过来,去扶在地上一直爬不起来的人。
就在这时,浩浩荡荡一大群黑暗使者已经往这跑来了。
尼科尔急了,还有十几个人半跪着一直没爬起来。
他猛地冲向人最后,挡在了骷髅和人群的中间,聚精会神念起了魔咒,“至高无上的冰雪女神啊,您永恒的信徒向您请求,请赐予我召唤冰雪的力量,艾斯沃!冰墙术!”
话音一落,四面八方的寒流往他汇聚,在他手指之处凝结,成了一堵雪白的墙体!
尼科尔从来没有施展成功过冰墙术,此刻突然成了,他甚至来不及高兴,只马上转身,回来搀扶还剩下的几个人!
而在冰墙的另一边。
一群骷髅有一瞬的停止,他们好像突然间失去了目标,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去,一致的步伐在这时有了分歧,一个个要散往各个方向。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
空气中带着让他们痴迷的味道。
好香,好香。
饿……想吃。
他们循着味道,再次一窝蜂往风吹来的方向跑去,高大的冰墙阻挡了他们的一时的脚步。
最前方的骷髅只不过轻轻一撞,冰墙就裂开了。
在后边骷髅的推挤下,一道凭空产生的墙也瞬息之间坍塌在地上。
冰墙之后,什么人也没了。
只是,香味没有飘远,他们嗅着气味,往魔法高塔而去。
#
魔法高塔上。
加西亚看着朝高塔狼狈跑来的镇民们笑了起来。
斯诺站在他身旁,手里捧着一个有人的脑袋那么大的水晶球。
而在斯诺身后,诺尔曼一直在说话:“光明大魔法师,你快出手吧!越晚死的人会越多的!”
加西亚回头,他脸上的褶子抖了抖,“他们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诺尔曼一哽。
倒是捧着水晶球的斯诺说:“老师,团长得有团员才是团长。”
加西亚看了看斯诺,“你说的也有道理。斯诺,你带着水晶球下去,让来的人都测试一下,有魔法天赋的放他们进来,没有的……”加西亚看着诺尔曼,“让他们自生自灭!”
“是,老师。”
斯诺带着魔法水晶球往高塔下去,诺尔曼看了眼加西亚后,追上了他儿子。
他拉住斯诺的手,恳求道:“斯诺,能不能救更多的人就靠你了。”
斯诺很冷静,他抬头看向高塔最高层,“父亲大人,你求错了人。能救大家的不是我,是老师。”
“我是能放普通人进来,可要是被识破了呢?老师还会信任我吗?用几条人命,来换老师对我的信任,这买卖到底值不值得,你想清楚。”
诺尔曼顿在了原地。
他沉思良久后,没有再跟着斯诺往下走,而是上了高塔,站在了加西亚身旁。
高塔之下。
尼科尔搀扶着一位女性在跑,边跑边回头,在仰头看见高塔的时候,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松开女士的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低头喘气。
那女老者也同他一样,一屁股坐了下来,不住粗喘。
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喜。
黑暗森林中。
卢的身体在小骷髅跳上他头顶的一瞬间紧绷起来,直至小骷髅将那细细的指骨戳在了他头顶正中央,他才倏然放松下来。
那是一种带着几分恐惧又奇妙的感觉。
他毫不怀疑这指骨可以在瞬息之间夺走他的性命。
这种将生命寄托在别人指尖之下的感觉让人不安,可当那稍显冰凉的指骨触碰到他的头皮时,他在一个激灵后,发现身体竟然开始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身体好像被进行了一场全身心的按摩,舒适程度远超光明法师专门为你而举行的祝福。
他能够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凝聚在头顶上,吸引着他体内所有让人不适的东西离开。
身体一瞬之间就暖洋洋的,像沐浴在阳光之下,周遭还有轻微蝉鸣鸟叫声,有花香竹色,有微风拂面,让他只想就地躺下睡觉。
就在这时,阿萨突然压低声叫道:“卢!你的伤口在快速愈合!”
卢一瞬间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他睁开眼看自己肩膀,果然,那细细的伤口像被什么神奇的力量划过,恢复如初了。
这变化的来源,不用说都清楚是谁。
阿萨眼热地看向这具被他们怀疑是黑暗使者的小骷髅。
那目光中有惊奇,有不可置信,更有惊喜!
小骷髅察觉到他的目光,可惜并不理他,只跳回郎誉的肩膀上。
郎誉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夸道:“宝贝真厉害!”
小骷髅蹭了蹭他的手。
阿萨的目光自然而然也由小骷髅到了郎誉身上。
如果说小骷髅是神奇的,那郎誉呢?
这个力大无穷的魔法师,到底会是什么人呢?为何这样奇特且美妙的小骷髅愿意听从他的指令。
可是他并没有得出答案。
郎誉不一样,他刚刚一直在观察,因为他发现——至少魔法师们,是看不见附着在伤口上的黑色丝线一样的物质的。
他想证实自己的怀疑,即——是这些黑色物质让伤口不会快速愈合。
所以从小骷髅一跳上卢的脑袋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卢那擦破皮似的伤口。
果然。
当小骷髅将指骨戳在卢的头顶正中央时,那些附着在伤口上的黑色物质产生了变化,它们很快钻入了伤口之中。
而当他看向小骷髅之时,与那时同样,他只能看见卢的头顶像多了个发光的灯泡似的,白得刺眼,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与此同时,卢却整个人放松下来,原先偏快的心率也降了下来,平静得甚至像要睡着了。
那细小的伤口也痊愈了。
眼见阿萨还没治疗,郎誉摸了摸小骷髅的脑袋,指了指阿萨。
小骷髅了然地跳上了阿萨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