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什么呢?像被人丢弃的大犬,外表模样虽然张牙舞爪,可一见到主人,只会夹着尾巴闷闷地叫,乞求主人的怜爱。
但重漪回想起自己被送入宫中的这些日子,心便又硬了十成。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字字珠玑:“我只不过是陛下的玩物罢了,一条鱼而已,又何来的资格不理陛下?”
幼鲛退去青涩时期的迷茫,此时冷酷又理智,相比于从前娇柔乖顺的她,闪着另一种耀眼的光辉。
让他生出一种异样的冲动,想要跪在她脚边,臣服于她。
闻言,暴君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玄瞳中眸色微闪。缄默良久后,才缓缓沉声道:“漪漪,孤并不把你当做玩物。”
“我爱你,漪漪。”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双无情的桃花眼中充满着渴望,神情缱绻,玉白的面庞上有几分脆弱。
“漪漪,只要你愿意,孤即刻封你做皇后,孤的后宫也只为你一人而留。”
爱她?
重漪愣了一秒后,随即被他眸中闪耀着的爱意所蛊惑住。暴君此刻,眼尾的睫毛微微垂下,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肤色冷白,薄唇殷红。
神态中带着几分怯弱,像尊瓷器般,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质问声噎在嗓子中如何也说不出口,重漪长呼一口气,终于向他抒发出内心的想法:“你爱我?萧霁安,这真可笑。”
她顿了一下,紧接着冷笑道:“我从前想不明白为何你会不杀我,还假借我有孕,封我做贵妃,我以为你是想救我。可是我现在想明白了——”
萧霁安玄黑的瞳孔骤然紧缩,却又被他很快掩饰住,未留一丝痕迹。
“你将我当做靶子。你向这朝中大臣宣告我有孕之后,将我推上众矢之的,然后借此拔除前朝的不忠臣子。”
“陛下,试问这天下的男子都会将自己的爱人当做靶子射吗?”
重漪弯眸一笑,只是杏眸清醒,与从前那个只会哭着要馍馍吃的幼鲛判若两人。
“孤,孤……”萧霁安神色复杂,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不知如何作答。
因为事实就是重漪所想的那般,他当时心软留下她一命,便想借着她的手帮自己做些事情。可他从未想到自己真的会对这么个玩物动心,毕竟她最开始只是一条可怜的鱼罢了。
这些事情,他无从辩解。
暴君沉默半晌,只是将她重重搂在怀中,声音低哑:“漪漪,原谅孤吧。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你只要乖乖呆在孤身边,这里便是你的家,孤会永远保护你的。”
重漪沉着脸色,缓缓推开了他,“陛下,您应该比我清楚,这王宫里容不下蠢人。”
“保护我,可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您忘了吗,就在昭南殿的后殿,被一刀刀捅死。”
她目光灼灼,平日清亮的圆眸中此刻却暗流涌动,悲哀缓缓流淌而过。
“而且,这里不是我的家,中州才是我的家。”
萧霁安表情微变,被她推开的身体僵硬在半空中。良久,低声道:“怪不得,怪不得那日你问孤中州。”
轻轻摇头,似是自嘲。
他终于服输了,像个幼童般伏在她膝间。神态苍白,模样脆弱又可怜,用细弱游丝的声音乞求她,“漪漪,留下,就当是……可怜可怜孤吧。”
重漪感到自己的衣裤被浸湿了,垂眼一瞧,才发现上面沾着几滴泪水。
帝王的下睫毛沾着泪水,垂在眼睑处,看上去我见犹怜,像是个乞求主人不要丢掉他的小狗。
一时间,她心中生出些许同情,再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沉默着侧脸,并未应答。
……
江南道。
萧云醒正与按察使魏瞬商议防洪一事。快到梅雨季节,如若阴雨天气连绵,河道极有可能暴涨,到时淹没两岸农田,必将带来极大的损失。
他身着玄色朝服,发冠高束,此时正抿着薄唇直立在地形图前,观察河道走势,合适在何处下手。
“魏大人,依本王之见,不妨从此处开始建造防汛工事?”
说着,指向地形图上一处远离聚居地的地方。
萧云醒眸色微闪,如果从此处开始建造工事,便可以从江南道再支出更多的资金。
魏瞬微微犹豫,道:“此处……是否太远了?依微臣之见,如若从此处开始建造工事,太过劳民伤财了啊。今年江南收成不好,便陛下旨意轻摇赋税,财政实在亏空啊。”
萧云醒状似无意地收回手,半靠在桌案上,指尖轻轻在其上敲击着,缓缓开口:“今年多雨,这洪水恐怕来势汹汹,如果不谨慎预防,恐怕会带来更大的损失。但既然魏大人这么说了,那便按魏大人所说的做吧。”
魏瞬面色微变,当即弯腰告饶:“不敢,微臣只是薄见,具体还应听殿下的。”
萧云醒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本王知道,魏大人是心系于民的好官。本王又何尝不是呢?自然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