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忌忍不住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冯忌蹙眉,心想他的身份,他与楚南风的恩怨,这世上知道的人恐怕都不超过三个,裴予川又是怎么知道的?
裴予川低沉的笑声回荡在山野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前朝已故的云王之子,云世子,久仰了。”
冯忌眼神冷若冰霜,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终于染上一丝裂痕,古怪道:“你要杀楚白玉?”
他已经不关心裴予川是如何得知他身份的了,他只知道楚白玉现在对他来说很重要,楚白玉还不能死。
裴予川敛去眼底的那抹复杂之色,“我不杀他,他那条贱命也没几天可活了。巫山尸毒,无可解。云世子是聪明人,何不与我合作共谋大业?”
冯忌听罢,表情似乎变得更加古怪了,问道:“大业,你要天下?”
谁人不知裴予川曾是楚白玉的马前卒,是忠于楚白玉的一条狗,如今这狗要开始反咬主人了吗?就像他一样。
裴予川面不改色地反问,“大周的半壁江山是我流血拼命打下来的,为什么不要?”
冯忌闷头沉思了片刻,良久才答应道:“我只要楚南风的命。”
裴予川一脸正色道:“成交。”
破晓将至,一场动乱过后,营中将士死伤无数,军账也被烧毁了不少。张靖正带人清扫残余,扯着嗓门东喊一句西喊一句时,迎面碰上了正往楚白玉王账方向走的裴予川。
“将军。”张靖打了声招呼,“我军死伤三百有雨,对方派的是江湖杀手,足有百人,无一活口。”
裴予川嗯了一声,神情冷得吓人,厉声问:“沈鸣现在在哪?!”
张靖打了个哆嗦,苦哈哈道:“回将军,他在陛下王账外跪着请罪呢。昨夜是他玩忽职守,可是……”
张靖求情的话还没等说完,裴予川已经快步朝前走去,高大的身躯钻进了楚白玉的王账。
王账内,楚白玉正与唐宁僵持着。唐宁将药递上前,等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楚白玉却迟迟未动。
再喝他就真的要死了。
在濒死之际,人都会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楚白玉也不例外。他的五感已经全失,倘若再喝几天,就真的要一命呜呼了。
不甘心……
他真的不甘心!
楚白玉双只手藏在袖子里,悄悄紧攥成了拳,正想挥手将药碗打翻在地时,裴予川闯进来了。
“陛下受伤了?”裴予川留意到楚白玉肩膀上渗出的丝丝血迹,不自觉皱起了眉。
美人已如风中残烛,在尸毒日复一日的折磨下,身形削瘦,面黄肌瘦,像只可怜的枯蛾。
但这样的他,依旧刻在了裴予川的眼睛里,难以消失泯灭。
楚白玉轻咬着贝齿,倔强又孤傲,亦如当年裴予川在深不见底的地洞里将他背上来时,不经意间的触碰,他的手紧紧搂在裴予川的脖子上,唇擦过裴予川的耳廓,却不留余地的威胁道:“你要是敢把我摔下去,我变成厉鬼也不放过你的。”
明明该摇尾乞怜的人该是楚白玉才对,可不成想真正被扼制住了命脉的,却是他裴予川。
裴予川强压下心里那点翻搅起来的悸动,眼底逐渐烧得滚烫,死死望着那道虚弱的身影,仿佛连带着脊髓都隐隐作痛。
求我,只要你肯服软求我……
你求我,我便饶了你这一次,我说过你条命归我,你求我啊……
楚白玉与裴予川相视一眼,两人离得很远,远到楚白玉不能看清裴予川眼底的灼光,他只觉得冰冷。
楚白玉嘴角泛着苦笑,颤抖着伸出手去够那药碗,就要放到嘴边时,裴予川突然开口道:“药凉了。”
楚白玉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抬头朝裴予川看去,裴予川目光刻意闪躲了一下,在内心挣扎斟酌了很久才道:“凉了,去给陛下重新热一碗吧。”
“是。”唐宁瞥了裴予川一眼,像是看懂了什么,心照不宣地转身退下了。
我不该有期待的,楚白玉心想,他握着碗的手陡然加重,冷道:“不必了!”
话落,他仰起头将那碗冷到发苦的药一饮而尽。
裴予川见他喝了,表情僵硬了片刻,悄无声息地朝他走近几步,“陛下,沈鸣还在帐外跪着请罪呢。”
楚白玉低垂着眸,耳朵又开始隐约作响,沉默了好一会之后,他才接话:“朕又没叫他跪着,何必装腔作势。”
裴予川浓眉紧蹙,像是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臣就叫他退下了,陛下?”
“楚白玉?”裴予川声音急切,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在紧张,他伸手在楚白玉眼前晃了晃,楚白玉却没有任何反应。
“楚白玉,我在跟你说话,你聋了吗!” 裴予川情难自控,一把拽起楚白玉的衣襟,强迫他朝自己逼近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楚白玉的脸庞,微微发痒。
楚白玉眼神涣散,颤抖着伸出双手去抚摸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泪水无声滑落,再次烫碎了裴予川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裴予川,我快死了。”楚白玉很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