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荒与魔修群聚的魔宗相接,受魔气影响,岑荒少灵气、常枯竭,莫说水莲花,就连碧浓叶都是难得一见的,故而延华圣尊早有御令,不得损坏岑荒秘境山石草木,不得私带非灵丹草药之流而出。
卫莘犯了岑荒之忌。
此前卫莘不是没有听过岑荒的这些规矩,只是没上心,也从没有料到自己会陷身于此,一时间守城卫冷色相逼,卫莘直接丢了心神,痴愣愣的看着那守城卫。
“可是……可是我,我……”
卫莘想要解释什么,却反被守城卫追问:“我且问你,你这朵水莲花是否是出自岑荒秘境?”
卫莘白了面孔,无法反驳守城卫。
的确是出自岑荒秘境,在洞穴的一盏清池之中发现的白莲花。
他抿唇,点了点头,哑声说:“是。”
守城卫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快快将水莲花归还,否则法不容情,不知你是否又能承受圣尊的怒火。”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卫莘没有想过自己能与延华圣尊有所交集,但却是在这种境地之下,卫莘的面色一下子白,一下子红,百感纠缠在一起,偏生守城卫怎么都不能应允卫莘携带水莲花出境、入城的请求。
无奈之下,卫莘急了眼地去找顾未晞。
顾未晞是南方修仙世家顾氏的正统修士,因祖上庇护,又有“小顾道君”之美称,若是换了顾未晞去说情,一定能使守城卫同情达意……
可是,卫莘没找到他心心念念的小顾道君。
是了。从昨日起,他就再没有见过顾未晞。
卫莘的脑壳突突地跳,他低头垂眼,眼波中忧愁凝聚,无奈地望向纱兜中的陆枝枝。
明知此时生人众多,她一定是躲起来了,卫莘凭着一双肉眼,根本找不到陆枝枝,可卫莘还是执意地去看她,想让陆枝枝来为他指点迷津。
他惯会如此一味依靠旁人的意思。
陆枝枝终没有出现,在守城卫严重的不满之下,卫莘咬牙从袖中取出了纱兜。
白莲花因行水符看起来生机宛宛,片片白瓣,若轻盈的云彩。
盯着卫莘的守城卫面色在这个时候才稍有缓和,卫莘几度欲言又止,终是悔恨自己的口笨舌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守城卫交接将白莲花带入了岑荒城中。
不过多久之后,卫莘也被应允准许进入岑荒城。
他心里面生出郁气,想着定要去城主府去找到延华圣尊,让他将白莲花还给自己。
可是延华圣尊又岂是卫莘说见就能见到的,还是需得找到不见踪迹的顾未晞。
难得卫莘大着胆子,向守城卫借来了出入岑荒城的修士名单。
守城卫因想着他先前还算是配合的举动,才将修饰名单展露在卫莘眼前,找来找去,等看到顾未晞的姓名时,卫莘心中咯噔一声,顾未晞竟在昨日就率先出了秘境。
那他现在在何处?是否还在岑荒城中?
卫莘什么也不知道,他如行尸走肉一般进城,在相关修士的安排下找到暂居的客栈,懵懵懂懂坐下板凳时,才听见顾未晞冷淡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现在,你应该后悔没将白莲花给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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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是炼化沙化蟒内丹的几瞬功夫,卫莘就不见了。
当陆枝枝意识到自己进入一个封闭的黑暗空间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好在行水符还贴在她的碧茎上,不至于让她失去活力。
就在陆枝枝思考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时,啪嗒一声,有人打开了罩着她的盒子。
明光阵阵涌入陆枝枝眼中,她躲在白莲花里动也不敢动,毕竟现今没了卫莘,就没人能为她奉血化身,陆枝枝还没有捋清楚她化身的原则是什么,是只有卫莘的血可以,还是大家都行?
可即使是后者,现在这样的条件之下,又是否会有人不将陆枝枝当作妖物,然后主动奉血?
要担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陆枝枝无奈,只管严严实实躲进白莲花,再不管后事会如何。
白莲花还不知道自己嵌进了一个高颈琉璃瓶中。
将白莲花送到城主的案桌上后,前来复命的守城卫就退下了。
钟拂是延华圣尊,同样也是岑荒城之主。
他有些好奇地盯着泛着灵息的白莲花看,片片如蝶片片舞,不得不承认,自小出身在岑荒这片荒土之上的钟拂从没见过真正的水莲花,
别看他将城主府打扮的花草宜人,实际上,除了今天才到的白莲花,别的都是假的,都是用法术幻化出来的假象。
流泉飞瀑,映山群芳,寸心竹叶,柔柳曼枝。只有此时此刻眼前的白莲花,是真的。
钟拂悄悄从白莲花身上抽取出属于自己的那道灵力,灵力曼如丝,缓缓带着陆枝枝的清气浮上钟拂的手指。
想了些许时刻,钟拂还是主动开口说话了。
“你是白莲花的灵魄?”
一开口,就将陆枝枝吓着了,她慢腾腾在花中翻转过身子,却不敢立即探头去看向对方。
陆枝枝当然知道钟拂在此,但却不知钟拂是什么人,他带她来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不必躲了,我知道你在花中。”钟拂慢慢说道。
威压迫使陆枝枝探出脑袋,抬眼就看到钟拂天人之姿,玉容在侧。
他微微垂眼,长睫自然垂落,覆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瞳孔中的其它情愫。
“你是灵魄?还是化妖?或者又是其它?”
却见陆枝枝的小脑袋缓缓撇了一下,“我……我亦不知。”
陆枝枝轻快眨了几下眼,见钟拂在听完她的话之后就无甚表情,陆枝枝心里对他有些捉摸不定。
也不知道卫莘将她交给了什么人。
任陆枝枝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钟拂乃是延华圣尊。
钟拂抬手,说了声,“得罪了。”
他的指腹便点上了陆枝枝的眉心,一瞬间万种波动在陆枝枝体内流窜,在陆枝枝看不见的地方,碧茎金色符文窜动,陆枝枝的眼眸在一瞬间化为金瞳之后,又很快阖上眼眸,再睁开眼的时候眼中平淡无奇一团浓墨。
钟拂的面上流露一丝惊诧,不过很快就收敛合入心中。
他探出手指,在陆枝枝眼前划过一道光华,然后抬手扶起了陆枝枝的下颚,见她有些茫然的上下翩跹起眼睫,钟拂愣了一下,很快回神朝陆枝枝勾了下唇。
“没关系,很快就过去了。”
钟拂的话甫一说完,陆枝枝就晕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一睁眼就是在软榻之上,雪兰的纱幔轻柔,陆枝枝坐起身子,低头一看。
呀。有腿了。
两条腿白条条地压在艳色锦缎上,身覆白云裳,红的红,白的白,陆枝枝乍醒,此刻分外鲜妍美丽。
陆枝枝才不会知道自己因何化身成人,拨开纱幔,陆枝枝就看到正坐桌前的钟拂。
她第一次清楚看到钟拂的容貌,她慢慢坐在床缘,两只脚空空如也,晃荡在床前。
她从前从没见过钟拂,也把握不住钟拂的脾气秉性,先前他的一番动作,已让陆枝枝知道钟拂修为深厚,并非是顾未晞那样的纸老虎,陆枝枝不得不对他心颤防范。
外面应该是黑了,见钟拂坐在桌前,对灯执朱笔,在点拨勾画什么东西,由他的角度去看,余光应当能看到清醒的陆枝枝,但是钟拂没有动作,陆枝枝亦不敢主动问讯。
直到一条游蛇不知何时爬上了陆枝枝的床。
异响声早就落入了钟拂耳中,但他不动声色,只是慢慢撇下笔管,静静等待陆枝枝的声音传过来。
又是几声猛烈的“嘶嘶——”,但是陆枝枝还是没有惊吓叫唤,钟拂有些担心,他迟疑的偏过头,目光才触及陆枝枝的白衣白裳,却见她用扯下的纱帐的细条卷着银红游蛇的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