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知了还在声嘶力竭，教室里高悬的老旧电风扇咵嗒咵嗒地努力工作着，可完全没让人感觉产生了一丝风。虽是九月初了，但天气依旧热得像蒸桑拿。　　　　顾晓霖右手握着笔，左手托着腮，抬着眼睛盯着电风扇中间那个不断旋转着的螺旋纹。因为电风扇转速太慢，她的眼睛完全可以跟随着那个螺圈一起转……好久没干过这么傻.逼又无聊的事了。说起来，她以前每次盯着电风扇都会脑补电风扇会掉下来的场景……后来长大了出了学校，就很少能见到吊顶式电风扇了呢……　　　　顾晓霖的思绪就随着电风扇一圈一圈地转，很快就飞到唐晓晨身上去了。她早上出门前给他留了早饭和字条，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幸好白天家里没人，妈妈基本上早上去花店开店，就会一整天都待在店里，爸爸更是不会回家。所以不用担心他被人发现。　　　　也不知道他退没退烧……　　　　说起来，这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他那副样子了，顾晓霖记得很清楚她跟唐晓晨第一次认识的那一天——因为那天是圣诞节——唐晓晨也是鼻青脸肿的。　　　　前一天，他带着他的弟兄们在学校附近堵了宋妍，收了一笔保护费。　　　　作为班级利益的守卫者——一班之长，她自认为有这个义务要罩着她们班的人。就像缴团费就是共|青团的人了，交了学费理应受学校保护一样，积极多次缴纳了班费的宋妍，自然也是她班长重点保护的对象了！　　　　合情理！没毛病！　　　　所以下一天，她就喊了洪叔家的几个附近高中的师兄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堵了那个叫唐晓晨的小混混一回，给他吃了点教训，教他重新做人。　　　　可没想到，正当冷眼旁观的顾晓霖拍拍手打算转身潇洒地离去的时候，那个被打得趴在地上的家伙一把抓住了她的裤脚管——　　　　“师父……”　　　　顾晓霖被这一声下一秒就要断气的真挚坚毅呼喊给吓愣了。她扭头，和那个趴在她脚边的小混混对上视线。　　　　身穿校服的少年从下往上看她的时候，一双带着狠厉的眼睛显得格外锋利，就像一把刚刚出鞘的军刀。　　　　“教我。”他说。　　　　他想向这群人学打架。　　　　“傻.逼。”她说。　　　　她不喜欢这种眼神，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太危险了，那下三白眼里透露出的不择手段告诉她，这个人为了成事，可以豁出一切！所以，她走得头也不回。　　　　可是接下来一个星期，顾晓霖就领略到了这个小混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性——　　　　一下课，一个黄毛脑袋（对，那时候是黄毛，拉稀黄那种）就在教室后门探头探脑，被拖课的老师揪住好几次；　　　　课间做眼保健操时候，她是巡检人员，所以会戴着红臂章在各个班级巡视一圈，那时候他就跟在她屁股后面，结果好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敢在眼保健操时候睁眼；　　　　她上个厕所，他就叼着烟在女厕所外面手插口袋靠着墙堵她，吓得女生们在那段时间里每次都要三五成群才敢去上厕所，或者绕远路特地跑到别的楼层，好处是那段时间上厕所再也不用排队了；　　　　每天食堂吃过午饭回到教室，她桌上会莫名其妙多一包辣条和一瓶哇哈哈饮料，她四下一扫，就会看到一头黄毛躲在后门外；　　　　早上去学校边上的早餐一条街买她最常吃的煎饼果子的时候，老板会给她多加一串里脊肉，还不收宋妍抢着要付的钱，说是有人已经付过了；　　　　上体育课50米测试，他就在旁边呐喊，就差拿一对彩球跳一支啦啦队舞了……　　　　“那个黄毛是你亲戚？”隔壁班一起上体育课的熟人问她，“像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不认识。”顾晓霖朝她温和地笑了笑，但内心实际却是——“你家亲戚才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你全家都是！”　　　　太特么丢人现眼了！顾晓霖扶额。他不用上课的吗？！！　　　　还不止这样，一放学——　　　　“师父，我帮您拎书包！”他朝她笑得粘人，就像块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　　　　顾晓霖忍无可忍，从他手上夺回书包，头一甩：　　　　“操场！”　　　　操场，是所有学生心目中的一块圣地，上面承载着太多的兴衰荣辱。无论是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摔个狗吃屎，还是成为运动会班级英雄那一刻的荡气回肠；无论是夕阳下让人小脸秀红的纯情表白，还是被心中男神女神的无情拒绝；无论是跑步跑一半内衣带带滑下来，还是突然姨妈君造访当众出糗……它们都将会从成为你一辈子难以释怀……啊不，难以忘怀的宝贵记忆。　　　　“你到底要干嘛！”顾晓霖觉得自己很忙，下周马上要月考了，每次考试排名都会公布，这是期末考前最后一次月考了，如果不能保证稳定发挥，妈妈又要在她耳边唠叨了！所以她根本没那个闲情逸致跟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纠缠！　　　　一头拉稀黄的黄毛小混混一脸真挚地看着她：“教我打架！”　　　　“你不是已经很厉害了吗？为什么还想学打架？”其实和她的几个师兄弟比起来，她知道自己水平特别菜，她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天赋，也就只会花拳绣腿的那几下。　　　　“……我还不够强。”他顿了顿，才低下头，承认自己的弱小。然而下一刻，比平时沉了三分的嗓子透露出往常不会有的狠厉，抬眸，三白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要去做掉几个人！”　　　　“……”顾晓霖毫不畏惧地与他的视线想触，摇了摇头，“你心术不正，我不会教你的。”　　　　更何况她自己才刚学没几年，怎么教得了人？　　　　见顾晓霖扭头就走，唐晓晨急急地上前两步去拉她，还想拦住她。谁知他身高腿长脚太快，直接跨到了顾晓霖前面，顾晓霖猝不及防被他的脚绊了一下，险些失去平衡。　　　　洪叔虽老说她下盘不稳，但是她的条件反射还是很快的！所以她明明可以立刻稳住的，但谁知那个小混混还要给她添乱！　　　　唐晓晨以为她要摔倒了，条件反射比顾晓霖还要快上三分，手一伸就把她捞回来抱在怀里紧紧箍住：“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顾晓霖因为刚刚险些失去平衡而心脏快速跳动着，又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冷，他的怀里太暖，居然一时没有从他的桎梏中挣脱，然而，她不知道她已经失去了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甩掉这块牛皮糖的机会。　　　　这辈子，第一次被除了爸爸以外的男人抱住……　　　　顾晓霖眼神游移了一下，因为惊吓而加速的心跳却怎么都不能平静下来。　　　　突然，箍住她的两条胳膊很明显地用力紧了紧，顾晓霖脸猛地一红，想要推开他——操场上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万一被认识的人看到……　　　　可偏偏唐晓晨更加用力了，就是不松手，牙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他狂霸酷炫吊炸天地宣布道——　　　　“你有种不答应我，今天就别想离开这里！”　　　　“哇哦，表白耶！”顾晓霖的脑袋还被迫贴着他的胸膛，她看到不远处一对女生一脸兴奋地捂着嘴，一边往这边瞟，一边激动地说着些什么，不恰巧，音量有些没控制好，被她听到了。　　　　顾晓霖：“……”　　　　一脸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