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什么......”长留垂下眼帘,他在进入渔村之后,对村子及其周边的一切都隐约有种熟悉感,而昨晚浓雾中在听见阿瑛的呼喊之后,脑子里更是刺痛不止。
就好像,曾经也有什么人,这么急切地呼唤过他一样。
长留皱着眉头按揉抬手眉心的位置:“或许,我也有一个妹妹?”
燕遥知见他满脸苦涩,实在是想不起什么有用信息,便不再逼迫:“哦。”
他缩回原地,继续用麻布条磨着牙齿。
长留也适时地闭嘴,转头望向大海的方向,晴朗无云的天空底下,海面已然平静如昔,夜雀成堆挤在栅栏上呼呼大睡,他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无聊,站起来伸个懒腰,海水表面反射出粼粼波光,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刺眼。
“你怎么没一起走?”
大部队牵着陆行鸟,带着家当走出渔村,长留却看见阿涟留了下来,拿着她的鱼叉,头发也重新梳得整齐:“怎么能把救了咱们的恩人留下不管呢?”
他们并排找了个不会打扰到燕遥知,又保证可以看见他的地方坐下来:“从这里去黑山部落的路大家都很熟了,从海里出来的那些怪物大家都知道该怎么杀死,先前也一起清理过一遍,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的。”
阿涟盘起双膝,把鱼叉横放在膝盖上,好奇地看着长留:“你昨晚变成鱼的样子,是天赋吗?”
“天赋?”
长留疑惑的表情看得阿涟也跟着怀疑起来:“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天赋呢,咱们村里的人很少能觉醒,就算觉醒了,也只是对天气变化敏感,或者能更精准地找到鱼群的位置而已。”
“......或许是吧。”长留用很不确定的语气踌躇着说道,“我忘记了很多从前的事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现在这个名字也是我唯一记得的了。”
他的耳鳍在阳光底下流光溢彩,却微微耷拉下来,一如主人眼下低落的心情,阿涟顿时便心疼起来:“总有一天能想起来的,你别着急,对了,你和燕是要去找药草?能说说具体在什么地方吗,或许我还可以帮上点忙。”
找药草......这只不过是燕遥知随口编造的理由罢了,长留哪里知道什么确切的位置,他挠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燕一定知道的,我只要跟着他行动就行了。”
阿涟对他的迟疑没有起疑,而是很肯定地点点头:“也对,燕那么厉害,出不了错的。”
他们交流的声音虽然很轻,却还是随着风一起飘到了燕遥知的耳朵里,在村里的大部分人都离开之后,他虽然还受着饥饿感的折磨,但已经没那么难以忍耐了,于是他眯起双眼,紧绷的四肢也慢慢放松下来。
入夜。
阿涟找来石块和木柴搭建出一个简易的篝火。
今夜恰时月圆之时,从下午,太阳还没落到海平线下的时候,天边的圆月就已经出来了,而在完全入夜之后,月亮的光芒比以往都要明亮得多,洒下一片冷光,将所有的一切都照得明明白白。
“我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清楚的月亮了。”阿涟的视线追逐活跃起来的夜雀们,感慨地说道。
长留也跟着望向天空:“以后会好起来的。”
他转头,想看一眼燕遥知怎么样了,却惊悚地发现麻布团团已经从角落里消失,长留再顾不得别的了,蹭地一下站起来:“燕?”
“怎么了,燕去哪里了?”阿涟也着急起来。
长留绷紧了神经。
就在这时,一粒小石子掉在他脚尖。
长留“诶?”了一声,抬头往一间石屋的顶上看去。
黑发依旧略显蓬松的年轻人满脸疲倦,双眼中的赤红也没先前那么鲜艳,燕遥知脱下麻袍,赤着上身,沐浴月光。
在地上的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又不见了。”长留双手叉腰,语气带着点埋怨的意味,“吓死我了。”
月光的照射下,燕遥知石膏一样死白的身躯被度上一层莹润的淡光,这让他看起来没有白天时那么阴郁了,只不过整个人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嘴巴紧紧闭着,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确定了燕遥知没有跑远,两人才重新坐回火堆边上。
长留从行囊里翻出肉干,阿涟将其插在鱼叉上,放到火焰旁边烘烤。
燕遥知翻了个身,滚到石屋屋顶边缘,垂着一只手,另一只手立起来撑着下巴,默默地盯着开始烤肉干吃的两人。
月光里的不知名能量正缓缓渗进他的身体里,这没法给他带来饱腹感,却能提供足够他日常活动的能量——要是真的只能通过吸食人身上的生机来保持身体活力的话,他就算再怎么不愿意饮用人血,也没办法了。
饮用人血,吸食生机等同于杀人。
除了若木这种觉醒自然天赋,生机充沛的人,寻常的部落民被啃了只有死路一条。
毕竟,人也好,其他的生灵也罢,他们固存的生机就那么多,生机散完了,命也就没了。
甚至连生机格外充足的若木也是......会死的。
燕遥知的视线太过明显,阿涟被他盯得不太好意思了,抬起手里的鱼叉:“燕饿了吗?马上就能吃了。”
燕遥知其实正发着呆,听她这么一问,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回应,他点头的模样十分乖巧,阿涟噗嗤地笑出声:“肉干还有得是呢,别着急。”
因为发呆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那边而被误会是等不及想吃烤肉干的燕遥知:......
他眨眨眼:“我不吃。”
阿涟还想说什么,被长留拦下了:“没事,咱们吃就行。”
“可......”阿涟很是过意不去,“燕不喜欢肉干吗,那边有小夜雀,小夜雀烤起来可香了,不如我去抓几只回来?”
燕遥知看了眼在屋顶上蹦蹦跶跶的傻鸟,摇头。
别人嘴里的东西再香,到了自己口中,就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你总得吃点东西。”阿涟之所以留下来,就是为了表达村人对燕遥知二人的感谢,但她又不知道这两人需要什么,于是在决定与他们一起北上去寻药,完了还能顺便去奴隶主的部落探听消息。
奴隶主部落的徽记和阿公的遗物在同一个地方,那怪物也是在他们来过村子之后才出现的......阿涟心里存着疑惑,亦有愤恨。
燕遥知不知道这姑娘心里在想些什么东西,但只要她不再想要投喂自己就好,虽然晓得她是一番好意,可奈何自己并不是能接受这份好意的“人”。
提前离开的人留下了三只陆行鸟。
其实燕遥知不是很习惯骑乘这种在这个时代最普及的交通工具,不知为什么,这些颜值抱歉的大鸟在别的方面没那么敏感,但针对死者的感知就格外敏锐,所以在除了供人骑乘,运送货物之外,它们偶尔也会被牵去寻找尸骨。
作为看上去“活生生”的,会动会跳一巴掌就能拍死异兽的陆上行尸,燕遥知自然很容易让陆行鸟产生异常反应,具体表现大概是它们会张大蜥蜴一样的大脑袋上那张鸟嘴,去叨燕遥知身上它们能叨到的地方,然后再尝试用嘴把他拖着走......
于是燕遥知也把陆行鸟归类到“傻鸟”的范畴,并且坚决远离,不肯叫它们有能对自己下嘴的机会——这年头麻布衣裳还是很难得的,被叨坏了怎么办?
他对陆行鸟的抗拒表现得十分明显,剩下那两人虽然疑惑,但在燕遥知表现出远远超过陆行鸟奔跑的速度之后,便也由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