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舟睨了一眼跪在脚边之人,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叩起了茶案。
吧嗒、吧嗒、吧嗒,发出了清脆的敲击声。
裴行舟越是漫不经心,姜文轩越是胆战心惊。
他匍匐跪地哆哆嗦嗦,只觉得这敲击声犹如催命符,一下一下叩在他的命门上!
“姜大人你告诉本王,那鼓上起舞的美人如今何在?”
裴行舟声音低沉且轻缓,却有着千斤巨鼎压迫之感。
姜文轩磕头如捣蒜,尔后又连连扇了自己几个大耳光,呼天号地请罪告饶:
“下官有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王爷!下官该死!!!”
姜文轩额头已是鲜血淋漓,裴行舟心情甚好端起茶盏,轻轻吹散浮面的茶叶,轻嗤一声:
“都这般田地了,你还不肯说?”
姜文轩只一个劲磕头,鲜血顺着青石地板蔓延开来,入目一片褐红而粘稠。
眼见裴行舟并不动容,他如丧家之犬跪爬至姜令妩脚下,苦苦哀求着:
“令妩啊我的乖女儿,爹错了!爹从前不该那样对你!爹现在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姜令妩居高临下望着他,不免冷哼一声。
像他这种薄情寡义、自私自利之人,怎么有脸让自己替他求情?她巴不得他磕头磕死才好!
半年前姜令媛刚刚及笄,姜文轩原本有意将她嫁于布政使李大人做填房,奈何李大人年逾四旬,姜母死活不同意,同他闹了好些日子,他才想起自己早年间丢失的女儿来。
明面上他派人四下打探亲生女儿的消息,私下却借此做幌子,四处搜罗貌美少女。
可没想到的是,手下人歪打正着,竟然真的找回了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姜令妩!
找回亲生女儿本是大喜事,姜文轩手中就又多了一个攀龙附凤的筹码!
可当他得知姜令妩出身山寨长于山寨时,他便难压怒火暗恨不已!
黑风寨这样的野狼窝子,而姜令妩又生得花容月貌,只怕她早就委身于人,失了清白!
这种残花败柳,又怎么能为自己的仕途添砖加瓦呢!!!
他只恨找女儿一事做得太过张扬,没法暗中处理掉姜令妩这个祸害!
于是在大张旗鼓寻回姜令妩后,便将她仍在偏远小院不闻不问,任由府中丫鬟婆子百般磋磨欺辱。
一个于他仕途无用的人,死了干净才好!免得侮辱了姜家的门楣!
想到过去种种委屈,姜令妩目光如冷剑,上下打量着他,冷笑不屑道:
“父亲大人向来以清流自居,不过是为了掩饰你利欲熏心的面具罢了!你醉心权势、结党献媚……”
话没说完,姜令妩顿了顿,尔后吐字清晰,一字一句道:
“可真真是道貌岸然之辈,无耻之尤的伪君子!!!”
“你......你竟然......!”
姜文轩气得浑身颤抖,可他未开口骂人,便感到头顶一记眼刀子,他吓得又缩成一团,只能咽余下的话。
裴行舟抬脚上前,带着常年身居上位者的气势,站如青松凛声道:
“本王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可你执迷不悟,这让本王如何是好?”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青釉冰裂纹茶盏上,修长白皙的食指夹起茶盖,细细摩挲起来。
这青瓷是上等的官窑所出,若在文人骚客手中,是君子品茗;可如今在他手里,便是一把杀人见血的好刀!
倏地,姜文轩只觉得脖间一凉!冷汗涟涟。
一道冰凉滑腻的触感,好似潜伏暗处中毒蛇吐信,沿着他的脖颈,慢慢地游走一圈。
最后在他喉咙处停下。
姜文轩低头瞧着抵在脖间的茶盖,下意识地吞咽了口水,额间滚豆似的汗,砸在地上。
“王......爷饶命!!!令妩啊,你帮爹求求情!!!”
姜令妩冷眼瞥向他,嘴角无声勾起,带着几分嘲讽之意。
“父亲大人,清河王有哪些雷霆手段,便不需要女儿为您多多介绍了吧?”
裴行舟眉目疏朗,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微微曲身。
他凑到姜文轩耳边,如鬼魅般轻轻说着:
“姜大人可曾听说过九曲红梅茶?
“下官……下官孤陋寡闻,不曾听过……”
“白玉杯中玛瑙色,红唇舌底梅花香。
若要想九曲红梅茶颜色浓郁,需取脖间如注血,浸染红梅足足十二个时辰,那红梅茶的颜色才叫一个漂亮!”
说罢,裴行舟掌中暗中蓄力,茶盏盖应声而碎。
姜文轩只觉得脖子一阵刺痛飞裂的碎瓷片划出一条细细的伤口,有殷红的血液渗出。
裴行舟声音轻柔而缓慢,“姜大人,今年的九曲红梅茶,就拜托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