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我宋寒菲早已人人可欺,我最该防的,难道不就是你尕而夏吗?
视线在尕而夏上了年纪,却依然俊朗的脸上逡巡,她的眼里闪过狠辣和怨毒的光,高高举起那把漂亮的匕首,狠狠地扎了下去!
忽然,她的手在半空中被挡住了。
宋寒菲一惊,抬头去看,表情随即从狠厉换成了妩媚,媚眼如丝,呵气如兰,她幽幽地吐出两个字:“是你。”
宋靳默不动声色道:“是我。”
宋寒菲有意地向前一靠,软倒在他怀里,肆意打量着眼前的人,口气又软又酥,简直柔媚到骨子里:“吓我一跳……”尾音向后无限拖长,暧昧无比。
宋寒菲向来收放自如,该示弱的时候绝不占强,所谓英雄最惧温柔乡,她凭着这一套收服了不少男人。
宋靳默被她这柔若无骨的一靠,身体明显地颤了一下。但蒙舍诏的暗卫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他很快回神,托住她道:“别做傻事。”
宋寒菲蹙眉,目光缓缓移到宋靳默板正的脸上,扫过他紧绷的唇线:“傻事?不,这是我此生的心愿。”
虽说受过特殊的训练,宋靳默却始终无法对宋寒菲做到熟视无睹,被她定定地看得不自在。他在扶住她的同时从她手上夺下匕首,扔得远远的。
“你的心愿就是刺杀国主?”
宋寒菲一顿,从他怀里站直了身子,定定望着他的眼睛,幽幽道:“不。我的心愿,是你。”
宋寒菲此生撒谎无数,谎言犹如过江之鲫,她却有本事个个都圆得像真的一样,此刻终于说出真话的时候,眼中闪动的热切和期待的光芒竟然让人难以直视。宋靳默一接触那眼神,立刻像烫伤一般慌忙移开了,原本扶着她的手有一瞬间的脱力。
宋寒菲趁机挣脱了,捡起地上的匕首,向他晃了晃:“你走开。”
宋靳默职责所在,向她走近了一步,高大的身躯挡住尕而夏,也给宋寒菲带来了极大的压迫力:“寒菲……你真要这样?”
宋寒菲向来不惧男人的眼神。
那些盯着她的眼神,要么是猥琐的,要么是贪婪的,要么是鄙夷的,要么是充满敌意的。什么样的眼神,她都能游刃有余地应付,甚至还能根据这些眼神传递出的信息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唯独宋靳默的眼神,那种正直无邪,又充满了怜惜和关爱的眼神,让她不知不觉移开了双眼,向着空气道:“保护他……你为什么要保护他?你保护谁,也不该保护他!他从你那里夺走的还不够多么?你的妻子,你的孩子,还有……还有我,你都不顾惜……”
说到后一句,宋寒菲的眼神渐渐黯了下去。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找到了力气,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你不恨吗……你不应该恨他吗?该死的是尕而夏的儿子扎措,不是你的儿子宋思源!不是吗?”
宋靳默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旋即沉声道:“你是从哪知道这些的。”
宋寒菲苦笑道:“想知道自然是有办法的。你从来不说这些……你始终把我当外人。”
宋靳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觉得心中堵得慌。
她缓缓道:“浪穹诏绑走的,是扎措,对吧?是你,是你亲手把宋思源和扎措交换而换来的穹苍城大捷,对吧?你的妻子,因为承受不了这件事而服毒自尽了没错吧?而他……他做了什么?牺牲的,是你的儿子,奉献出生命的,是蒙舍诏的民众,他做了什么?他呆在王帐中发号指令!他一个人瑟缩在最安全的地方,让你们所有人去送死!你们全是棋子,棋子!你明白吗!”
不,不是这样,这里面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
宋靳默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寒菲,你听我说……”
宋寒菲后退两步,捂住耳朵,摆出拒绝的姿态,大声道:“够了!别给我说你那些大道理!我不想听!”
外面传来喀喀的声音,热浪从敞开的窗户滚滚袭来,看样子火势已经蔓延到了附近。
声嘶力竭地嘶吼了一阵,宋寒菲渐渐觉得有些疲倦。若是在这最后一刻功败垂成,她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只后悔自己还是没能力为他复仇。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宋靳默喃喃道:“我背负了所有的恶名,一步步谋划到今天,你可知……全都是为了你……”
宋靳默沉默地看着她,这些年她做的事情,他早已有所耳闻,却不想她竟是想为自己复仇。好一会儿,他缓缓道:“为了我?为我杀国主?……可我并不想杀国主。我也不想要这个国家。”
宋寒菲摇摇头,自嘲一般地盯着地毯,好像要在纷繁的图案上找到一个质问的对象:“你以为我想要这个国家?你以为我真想做女帝?这个宫殿,于我来说不过是一座囚禁我的监狱,这个国家,也不过是个冰冷的战争机器。我要来何用?……何用?!”
说到后一句,想到这些年的步步为营,她终于有勇气扬起脸,把质问的对象转移到眼前男人英挺的鼻梁上:“我只想离你近一点,更近一点,如此而已。可是,我近一步,你便退开两步。宋靳默,我是洪水猛兽么?我真是不懂,你到底在躲什么?”
我与全世界为敌,只是为了你。为何,你却始终不懂?
宋靳默的视线缓缓移过来,仿佛看陌生人一般。
宋寒菲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滞,旋即低低叹了一口气:“宋靳默,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布置的所有陷阱全部已经就位,我早已没有退路。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和我站在一边,我们一起博出一个未来;另一条,你可以继续效忠国主,但也是把我推上绝路。他,尕而夏,一旦醒来,我,宋寒菲,就是死路一条。”
宋靳默天天跟在尕而夏身边,当然知道尕而夏下一步的打算。
如果是其他人,早在走进殿前他就已经下手了,可这次不是别人,是宋寒菲。
宋靳默很少犹豫,暗卫的职责让他养成了快速判断的习惯。但这一次,他犹豫了。
“你别逼我。寒菲。……你别逼我。”
宋靳默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他抬起眼,眼中全是红通通的血丝。
浓烟伴着热浪滚滚而来,在殿中渐渐弥漫。
宋寒菲摇头,退开两步:“好。我不逼你。”
宋靳默看着她退开,心里突然紧了紧。
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也没有人比他更纠结。
宋寒菲要是真这样走了,尕而夏醒来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拔去她的党羽,折断她的羽翼。真不是她逼谁,也不是儿戏。她和尕而夏,早已经站在了不同的两条船上,这一次,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一边是情,一边是义,两下何去,孰轻孰重?
宋靳默沉默着,耳边突然传来鼎沸的人声,是救火的兵士,很快就要冲进来了。
宋寒菲没有动,她在赌。
赌宋靳默对她的情意,赌自己在宋靳默心中的分量。
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靳默,若是输了你,我就算是得到这个国家又如何?
宋寒菲凝视着眼前的人,耳边的喧嚣仿佛都听不见了。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人动了动。
宋寒菲的视线也随着那人动了动。
那人笑了笑,捡起地上的匕首,揣入怀里:“这个,送我了。”
宋寒菲张口正欲说话,宋靳默已经出手,用带着自己姓名的皇家暗器终结了国主的性命。
国主一死,蒙舍诏即将风起云涌,这是此刻站在殿中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暗卫宋靳默叛变,王妃阻挠不成,被击晕在地。这个解释,看上去合理么?”
宋寒菲愣了愣,她没想到宋靳默不但选择了自己,还会为了她而选择亲手杀死他自己一直以来宁愿牺牲自己、牺牲家人也要拼死守护的信仰。这是不是说明,在他的心里,自己比信仰更重要?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个问题,宋寒菲感觉到下颌被人轻轻托起,滚烫的吻和后颈传来的闷痛同时落下,与此同时还听见那人轻轻的叹息:“等我回来找你。”
失去意识前,宋寒菲向那人露出了一个绝美无比的笑容。
我等你,靳默,我会等你。我等了二十二年,终于等到你。
这一份爱……无论要等多久,我都不会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