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丛草繁多,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叶隙之中,飞掀的白色衣袂格外扎眼。
“在那儿!”
穷追不舍的追杀声,冷不丁的又像恶犬一般从林中窜了出来,直咬着他们死死不放。
沈青棠仓皇不已,拼命跟着魏珩向前跑,又不放心地频频回头。
风声阵阵响在耳边,已然吹乱了她的发丝,也映红了她的眼眶。
就在这时,一声响彻云霄的鹰鸣再次划破了天际,恍若利箭一般,几近能刺穿所有人的耳膜。
风声鹤唳之际,沈青棠被这道尖利的鹰啸吓得心惊不已,跑着跑着,几滴眼泪也被颠得兜不住,次第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些什么,便又被人一把圈到了怀中。
可这一下,却是连眼睛也被捂住了。
在触及到她润湿的泪眼时,魏珩的手明显滞顿了一瞬,但下一刻,又坚定不移地轻轻覆了上去。
眼前是一道宽阔的河堤,河中堆叠着不少爬上了青苔的岩块。
他身轻如燕,借力一跃,几下便将人带到了对面藏起来。
等沈青棠再次能睁开眼时,眼前已是一片陌生之地,身后还有一块巨大的山石作遮挡,而魏珩一直戴着的帷帽也不知何时被风吹得挂到了背上去。
“这是……”
她一脸讶异,正想开口问,可魏珩却轻轻摇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时,对面隐约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连个人都抓不住,村里搜得怎么样了?”
“回禀大人,每家每户都搜过了,没有藏匿的迹象,但还有一两个村民没有归家,据说其中一个是大夫。”
“这都几天了,找不到尸体也捞不到骨头,只怕是横生变故了……抓不到就放火烧,堵在出口,死的总比活的好。”
“是。”
……
魏珩仔细探听着对面之人的谈话,眉头微锁,神色却没什么紧张。
沈青棠眸光泛泪,浑身吓得哆嗦,只以为他是逃命逃得发傻了,傻得连害怕的情绪居然都没有了。
她哽咽了几下,扯了扯他的袖子,所有强压在心中的恐惧、悲伤,都化成了热泪,如散落的珠子一般从眼角连成了线滚下。
“我……要不我去把他们引开。”
魏珩愕然了,没料到她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看到她这般凄楚的模样,他心中的某处竟像是被谁轻轻撕扯了一下。
不疼,但是很难受。
沈青棠极小声地对他说着,还勉强扬起唇角,尽量没有让哭腔外溢,“我是村民……不会怎么样,我就说……”
“说……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她勉力摇了摇头,睫毛上的泪珠应声颤落。
也就是这一刻她才忽然明白,昨晚他们在饭桌上,魏珩对她说的那句话——
‘真到了那时,那就请姑娘咬定从未见过在下,在下也誓不会连累姑娘。’
因为她是这样的无能为力,既扭转不了乾坤,也阻止不了官兵,仅凭自己根本就救不了他的。
她紧咬着嘴唇,实在不想哭的,可眼泪它就是要自己跑下来,怎么拦也拦不住。
“你快……走得远远的。”她推了推他的手,带泪的眼睛已然红肿,大有痛心诀别之意,“趁还没烧啊……”
看着她这般用情至深,一番流泪劝说,把场面渲染得好像要生离死别的模样,魏珩心里颇有有些五味杂陈,实在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方能更恰当地配合她了。
但是被人牵挂和在意的感觉确是酥酥麻麻,又暖人心窝的。
他甚至还有那么一刻居然觉得,因查案被人刺杀坠崖,沦落到这个偏僻的村野,遇到这个善良的小大夫,似乎也不是那么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头一回,魏珩发自内心地笑了笑,不是蓄意假装,也不是刻意逢迎。
他揽过小姑娘因克制呜咽而耸动的薄肩,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没事的,会没事的。”他这样温声安慰道。
沈青棠把头埋在他肩上,只以为这是诀别前最后一次拥抱,连强忍的哭声都不禁肆虐了许多。
“谢谢你,沈姑娘。”魏珩道。
沈青棠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紧跟着,她便觉得后颈一痛,脱力地昏过去了。
谢谢你,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魏珩将昏迷的女孩好好安置在了山石之后,扯过野草为她大致遮掩了一番,转身便戴好帷帽,拿起木拐,向河岸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