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狱设在京兆尹府邸之东,专门关押京都犯案之人,直接由京兆尹掌辖。自皇帝封陆振为京兆尹后,陆振入京后当面请辞,自称愚钝。与此同时,元澈也联系朝中言官阻止此事,以汉人不懂胡人习俗,匆匆上任必有动乱为由,使皇帝改了主意,之后便换了出身慕容鲜卑的慕容宁为京兆尹。
如今凉州局势不稳,大战一触即发,为防止京畿动乱,京兆尹又转至了元澈名下。慕容宁乃慕容鲜卑部落最具人望者,此时忽然失位,众人各有猜忌。然而皇帝也立即放出要重新委慕容宁以重任的消息,稍稍平息了慕容部的怨气。
此时大狱外雕刻狴犴的漆黑大门紧紧关闭,太子左二卫进驻把守。诏狱审讯堂里,林林总总列了五六个羌人,其中一个便是元澈今日抓到的。
“这三个人先收押着。”元澈指了指最左边跪着的囚犯。几轮互相指认之后,这几人身上的信息基本被压榨干净。长安内有数条暗线直通内宫,消息便由此传递,这几名便是在外围传递的一环。而宫内传递链,几人零零星星供出了两名守卫和一名采买处的小宦,再无其他。因此元澈只能先按照目前的线索,进行新一轮的抓捕。
至于另一人,是一个月前便抓住收押的,经过一番审问后,已经奄奄一息了。元澈看了看对方已经被铁镣铐磨烂了的脚踝,身上的伤口无数,大多已经化脓甚至生出疽囊。冯让附耳低声说了一句:“他有家小在凉州,捏在凉王的人手里。”
元澈叹了口气,这个人为一家人能活着,想来铁了心死在这里了,因此挥了挥手道:“给他换身干净衣裳,再与他一些吃食和酒。”之后,另换了一副笑脸,对今日刚刚抓获,现在孤身一人的年轻囚犯道,“你也看到了,他的结局也实在算不上有多好。你有什么要交待的么?”
前有正反两例,对比实在是明显。这名羌人思考许久后方道:“殿下,草民虽然一介卑贱之躯,但是父母年高,需要奉养,心中很是挂念。我想活着回去,也希望我回去的时候父母也活着。”
元澈心道有门,便点了头:“人之常情。你说吧。”
羌人道:“殿下仁慈。该交代的事情,草民会交待,只是交待之后,殿下莫要把草民放出来,依旧把草民关在这里,再放出死讯。等平定凉王之患,殿下再放草民出来,可好?”
元澈笑了:“你倒是个聪明人。若凉王此次赢了,攻占长安,你也一样会被放出来,倒是不亏。”
羌人也自讽般地笑了笑:“这是草民的一点小心思罢了。不过殿下放心,草民定将如实交代,如若交代不实,殿下立斩了草民,草民也绝无二话。”
“好,你说。”元澈示意了负责记录的文官,供以笔录,见那羌人又紧张起来,遂道,“你放心,这些供词不会立刻放出,待事情了结,你若喜欢,将供词拿走都可。”
这时羌人才放下心来:“殿下,草民确是凉王派来的,但并非监视朝中传递消息,而是负责监视靖国公府。”
元澈心中一紧,袖口里的拳头愣是攥出了丝丝冷汗:“为何监视?”
羌人道:“靖国公府的嫡长女每逢初二,便去三江馆与线人碰面。自陆归出仕凉王之后,已经开府纳兵,自己也有线人安插在长安,并不受凉王控制。凉王是怕陆归因靖国公府之故,暗自与魏国串通,因此命草民前来探查。草民查探这些日子,倒也知道了些东西。靖国公长女一般初二在此取消息,到了初五便会再次出府,有的时候是初四。出府之后,便和一个卖胡饼的人接头。”
“那人长什么样?”见元澈冷着脸,一句话不说,冯让着急问。
羌人回答:“大长脸,有点儿黑,右眼皮上长了个瘊子。每次都是在桢侓坊的兴安茶楼前见面。”
冯让一愣,特征这么明显,倒是不难找。
“殿下,草民就知道这么多了。”羌人合盘托出,看起来也并无隐藏。
元澈阴沉沉道:“待孤核查,若是属实,你自然平安。”说完又嘱咐狱卒,“先带他下去,方才那个人快不行了,让他去照顾,好歹尽一尽同乡之谊。”
之后元澈下令,让人盯死了国公府,出来任何人,都要随时通报。又布了人,在兴安茶坊附近。审讯完毕,元澈有些口渴,端起了杯,看了看,皱着眉头将杯内的残茶泼了个干净。
几名文吏惊惶地命人重新奉上热茶,却被一旁的冯让止住,抬头便见太子早已头一不回地离开了审讯室。
第二日,宫内封赏的旨意便接二连三地传进靖国公府。离册封大典的日子愈来愈近,魏帝降旨允许陆家府中女眷于大典前一日入宫探望。宫里也差了人,说明更衣燕坐,受礼息退之事,又写了仪注交于府上。
女眷入宫之期既定,礼制舆服便是一桩大事。宫中虽派了掾属前来,但大到章服颜色纹饰,小到钗环的材质与镶珠的数目,皆要顾虑到,只能由顾氏全力应承。而陆妍封后又涉及到陆氏宗籍修撰,则需陆振频频入宫。而陆冲则因削藩一事跻入中朝,暂备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