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出生于没有尽头的冬日。
一开始的时候,这个世界还很正常。除了突如其来的透明壁垒以外,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庄还可以自给自足。
有种子,有田地,人就能存活下来。
小小的母亲从未动过自由的心思,在这片土地,生长、繁育、死去,就是她的命运。
而在她儿时的时候,她就知道村里有个很温柔的阿姨,大约是个读书人。原本只是来探亲的,却被屏障困在了村庄里,于是也就此安顿了下来。
这个阿姨的名字叫做王婉清。
三十五岁时,这位阿姨嫁给了同村一个叫做许安山的医生,虽然晚生晚育,但还是有了一个女儿。
六十五岁时,她膝下又有了孙辈。
而那一年,暴雪落下了。
小小的诞生姗姗来迟,她出生于天灾降临的第十年。她呱呱坠地的时刻,满地银装素裹,茫茫风雪,已没有一丝绿意盎然。
她对于春天的一切认知来源于母亲的转述。
春天有绿草,春天有红花,还有尾巴翘翘,会悄悄跑来筑巢的燕子。
而她根本没有见过这一切。没有电视,没有电影,没有任何画面帮助他证实。
只有语文课本上的寥寥几幅插图,告诉她春天应有的样子。柳枝,鸟雀,还有满园花朵。
小小十岁,盼了春天八年。某个不知名的日子,王婉清去世了,老人走得总是那么猝然。她起了床,若有预感地往窗外看了一眼,骤然栽进了雪地里。
她死的时候,还是那么的鲜活,安然恬静。她下葬后三天,村里来了一个狼狈的年轻男人。
他看起来很疲惫,手臂还受了伤,唯独奇怪的是,这个男人的眼睛是诡异的红色。
恰逢年三十,村里人本就好客,于是热情地招待了他,认为他瞳孔的异常大约是什么奇怪的病症。
男人说话很滑稽,很讨人喜欢。不到几分钟,他很快赢得了村里人的信任。他说自己要去放行李,于是很快消失不见。
但他不在接待所里,小小知道,因为小小在墓地瞧见了他。
他木然地坐在王婉清奶奶的墓碑前,眼底晦暗不明。
夜幕低垂,风雪将至。
小小觉得那男人周身散发出古怪的气息,又像是痛苦,又像是愤怒。
他用手紧紧抓住那块木牌,像是要把它捏碎,但最终又没有下手。
“你说为什么呢?”他突兀地问小小。
可小小无法回答,她无法理解,她还是个哑巴。
“六十年。”他盘腿坐下来,不顾雪地是有多么的冷,“弹指一瞬。”
“我想着还能见到她一面,不论是死是活。被吃的骨头也不剩也好,还在苟活也好,我都不介意了,不在意了。”
“可是命运和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我在腥风血雨中求生的数十天,她在某个不知名的村庄嫁人生子,寿终正寝。活得这么快活,这么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