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奏乐呀。”李月秦理所当然道,“他们都是乐坊中曲艺最好的乐伎,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揉捻抹挑种种在行,保准让你满意。”
像是为了印证她所言,怀抱琵琶的男子指尖拂出皎洁月光,跪坐琴案前的男子拨弄起弦风雅,确如闻仙乐。
可宁扶疏深知绝对没这么简单。
如果单纯只是听曲儿,为何偏偏挑选男子,又为何神秘兮兮地说什么驸马在场,不太好拿出手。掩耳盗铃,必有猫腻。
李月秦见她面色绷着,眨动眼眸,倏尔掩唇一笑:“瞧瞧朝歌你这震惊的样子,想哪儿去了?”
宁扶疏:“……”
不是她多想什么,而是你究竟想做什么。
有一名琴伎已然躬身上前,乖顺跪在宁扶疏脚边,一双惯常抚弄琴弦的手攀上她的大腿,按揉捏压,三两下就放松了全身肌肉。又小心翼翼观察长公主殿下的神色,见她并不排斥,继而手指不断向上游移。
各中暗示,不言而喻。
宁扶疏眉梢挑动,瞬间什么都懂了。
明明都是献人,同一件事,李月秦做的就比姜昱高明。
她打着光鲜亮丽的幌子,把要不要幸,以及幸谁的权利交到宁扶疏手里。若长公主将人领上玉床,那是琴伎邀宠献媚,手段了得。若从始至终无事发生,便只是随意听个小曲儿,自然不该有旁的艳事。
无论结果如何,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谁都不丢人,谁的面子都能过得去。
了然后,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宁扶疏背脊微微后仰,慵懒倚靠在凤椅上,任由这些“乐伎”伺候。
常伴权贵身边的人最擅长察言观色,当即通透,长公主这般模样便意味着有兴致。众人争相上前,或捏肩、或按揉额穴,还有一人最聪明,也最大胆,自作主张拿起琉璃盏中的石榴,手指灵活破开暗红果皮。
盛满晶莹剔透红宝石的素白玉手抬过头顶,请长公主殿下赏脸品尝。
无比恭敬谦卑的姿势,可他并没有守规矩埋首低头,反而掀眸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宁扶疏。那眼底,似有盈盈春水潋滟,也有湛湛秋波澄亮;似有情意和勾`引,也有贪恋和欲`望,还有央求与卖乖。
饶是古今两世阅人无数的宁扶疏也被他勾得心痒痒,暗自感慨了一句人间尤物,倾尽长公主府后院面首之美,也不及眼前这一人姿容绝艳。
她不动声色地侧头看了眼李月秦,开始权衡利弊。
皇后虽姓李,母家却是太尉府,纵然如今嫁给宁氏天子,又与长公主有挚交情意,但说不好这颗心到底更偏向谁。这些乐伎究竟是她作为皇后送给宁扶疏的生辰礼,还是作为太尉外甥女送给长公主的细作,不得而知。
宁扶疏如果把人睡了,就有一半概率的风险踩入赵参堂的圈套。
……得不偿失。
但这长夜漫漫,深宫寂寂,属实无聊得很。且难得碰上个合自己口味的,若不幸上一幸共度春宵,也亏得很。
遂,宁扶疏决定做一个翻脸无情的渣女。
今晚先痛痛快快地把人睡了,待明早起来时狠狠心,给他多些银两财物,将人打发走。
如此既能规避风险,又不会委屈了自己。
她缓缓俯身,如丝魅眼在与人咫尺之距时停住,朱唇对着男子掌心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忽而,一点绯红探出双唇,卷走一颗石榴果粒。
琴师顿时喉结上下滚动,嗓子眼发干发哑。
早听说朝歌长公主美若九天神女,魅若九尾妖狐,后院数多面首中,被她强取豪夺的占一部分,依傍长公主滔天权势的占一部分,还有一些人则是拜倒在她惊为天人的容颜下。心甘情愿放弃时下男子的尊严,做她裙下臣。
原以为这不过是世人吹捧上位者,夸大其词之言。直到如今得见,他想倘若叫他选择,他也会成为第三类人。
长公主似在故意戏弄他,好整以暇的,一次只吃一粒石榴,淡雅体香离自己忽远忽近。
宁扶疏伸出纤柔手指,轻挑抬起他的下巴拉近自己,低低笑道:“亲本宫,会吗?”
“会,会的……”琴师突然就结巴了,紧绷嗓音不由得喘出沙哑,跪直身子尝试去吻她朱唇烈艳。
旁边李月秦很懂事地别开眼,两人唇瓣只隔最后一层薄薄空气便会紧密相贴……
“砰——”殿门骤然大开,惊雷巨响吓得众人皆是愣怔。
宫灯照亮门外挺拔身躯,连绵秋雨在他身后倾泻,似穿越苍苍夜色而来,携着满身冷意。
宁扶疏的视线和他的,隔着纸醉金迷和奢贵绮丽,在半空相撞。
顾钦辞率先收回目光,睨过那名凑在她唇边将吻未吻的琴师时,却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冷笑一声:“看来臣打扰殿下雅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