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宜伟收回铅笔,不再勉强,坐到周寓骑正前方的画架开始打框架。
谈迎就坐在身旁一些,刚好是周寓骑目光所在,两个人没有眼神交流,视野却无法排除彼此。
画室空调得当,一抹给绿藤过滤的阳光射进来,尘埃飞舞,把模特的身材衬得更鲜活自然,而模特眼里的模特却趴在椅子上打瞌睡。
这正是画师想要的效果和氛围。
一个小时很快流逝,画纸上的线条从缭乱走向丰满,细腻勾勒出画师眼中的场景。
谈迎是给周寓骑轻推肩膀唤醒的。
“趴着睡你的腰还好吗?”头顶的男声温和询问,声音的主人已穿回衣服,工整地站在她眼前。
谈迎迷瞪着双眼打哈欠,顺便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短款短袖的衣摆又毫不犹豫出卖了她的一截腰肢。她顺手捶了捶,朝周寓骑迷糊一笑。
不设防的微笑直击心脏,周寓骑得感谢衣服的掩饰,不然胸肌一定出卖他擂动的心跳。
谈迎扭头问:“爸爸,画好了吗,让我看看。”
游宜伟却不由分说从旁边椅子拉过一块麻布,一把盖住完工程度未知的素描。
谈迎给游宜伟的大张旗鼓吓一跳,“那么神秘。”
游宜伟挤出一个笑,“还要润色一下,完工了再给你看。”
谈迎不住咕哝:“那么夸张……”
游宜伟从抽屉抽出两张红票子,递给周寓骑:“小伙子,辛苦了。”
“谢谢叔叔。”周寓骑接过随意收到裤兜,对他画作的兴趣还没对他女儿多,转身便跟着谈迎离开。
“你为什么不画我?”周寓骑追问道。
“为什么要画,”谈迎伸出两根手指,隔空戳自己双眼,“这里有高倍速的摄像头,我全部拍下了。”
“我要底片,”周寓骑想了想纠正自己,“不,我要储存底片的‘容器’。”
谈迎故作听不懂,飞快跑向中央广场的六格儿童转盘。
周寓骑反倒像放羊的家长,不疾不徐跟在后头。
谈迎推着转盘跑了大半圈,然后跟骑单车一样跳上去,跟着转盘旋转飞舞。
周寓骑开始认同游宜伟的评价,她上学时一定是个调皮的“坏蛋”。
只听坏蛋扭头招呼他,“喂,你推我一下。”
周寓骑双手抄兜,故意拽里拽气,微扬下巴:“凭什么啊?”
坏蛋快转到他身边时,叮嘱一声“站定别动”,然后把他当立柱,往胸膛借力推了一把,又能继续逍遥半圈。
周寓骑只是晃了晃,果然没动。
他不住搓了搓胸口,似乎想把余温封在心口。
“扶稳了,让你试试人力车的厉害。”
话毕,周寓骑握住她的右扶手推起来。
谈迎周围景致开始旋转、模糊,甚至扭曲,心里的快乐却急速发酵。
下一瞬,夏风穿过她的发丝,卷来了一阵怡然的热度——
周寓骑跳到了她身后,跟她扒着同样的扶手,像个安全靠背一样护在她身后。
谈迎的思绪跟着飘忽,或说疯狂,她没有感觉到冒犯,而是想跌进他的怀里,享受一个不真实的夏日拥抱。
它可能会黏腻、潮热,最要命的是短暂,像阵雨一样随风消逝。
最终是理智留住了她。
“那么多地方你偏要往我这挤啊?”
谈迎故意回头,青涩面孔近在眼前,感性险些决堤。
周寓骑从侧裤袋掏出一个深绿小盒子,递到她的眼底下,“送你。”
“嗯?”
谈迎的思维随着转盘变慢,盯着他的掌心没有说话。
周寓骑跳下转盘,仰视高出一截的谈迎,执着地半举着盒子。
“拿着,投桃报李。”
谈迎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转身靠着扶手,接过珍贵的“李子”。
盒子里是一副花卉珍珠耳环,古典而大方,将会给她的美沉淀出岁月的质感。
她的眼底也开了花,没有半分扭捏地“据为己有”,吩咐小厮一样守候眼前的周寓骑:“帮我拿一下。”
然后她摘下现在的这副樱桃,换上了他的珍珠。
周寓骑还好奇没有镜子她怎么找到耳洞戴上去,谈迎大煞风景地说闭眼不也能抠鼻子。
这一幕镌刻进他们的心里,也收录进旁观者的记忆中。
游宜伟在二楼露台遥遥张望,伫立过久,一根烟夹在手中忘记抽,给一点猩红腐蚀成半截灰。
画室同僚叼着香烟借火,循着他的目光,打趣道:“游老师,家里好事将近啊!”
游宜伟愣了一下,笑骂一声“什么有的没的”,扭头进了画室,刚才的素描早被抽走了麻布。
广场彩色转盘上的两个人跑上了画纸,定格成一个黑白而暧昧的午后。
游宜伟松开夹子取下画作,最后看了一眼,不太满意一般,随手别进了练习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