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是蛊惑圣心?你有点低估圣上的判断力吧。”文立万想起前两天在住所翻看到的一本元杂剧里的一句话,就假装很有学问地掉书袋说:“《冯玉兰》戏本有句台词‘只我这知书达礼当恭谨,怎肯着出乖露丑遭谈论’,多数太监、宫女没有文化,不懂义理,说起话来干巴无味,做起事来出乖露丑,实在有损皇家颜面。再说,从历史来看......”
话没说完,白胡子大臣又插话道:“你这是一派胡言!朝堂之上竟出戏子之言,这不是蛊惑皇上是什么?内官、宫女都去读书,必将导致心思紊乱,言行无所规矩,后果不堪设想。再说祖制延续多年,岂可擅自改动,望陛下三思。”
文立万一下被激怒了。花白胡子大臣再一再二打断他的话,真是没有礼貌。他冷冷看着花白胡子大臣,讥讽道:“你看起来像是博学大儒,怎么就一点礼貌规矩不懂啊。堂堂早朝,又不是你家乡里村长开会,别人话没说完,意思还没讲清楚,你就胡乱插话,有点素质好不好。”
文立万懒得再用半文半白的话和白胡子大臣说话,一通大白话噎得花白胡子大臣面红耳赤,浑身颤抖。
白胡子大臣抖抖索索说:“放肆,一个黄毛小儿懂个屁!你这七品芝麻官也太嚣张了。”
文立万脑子转得飞快,敏锐抓住了对手话中的纰漏,厉声问道:“这位大爷好文雅,朝堂之上,皇上面前,竟然文雅地使用了‘屁’这个词汇,真是令人钦佩。此外,请您解释一下‘黄毛小儿’什么意思?你不会是在影射谁吧?自古英雄出少年,这话你不懂?”
白胡子大臣一下慌了,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引火烧身了。皇帝最不爱听的词汇就是“黄毛小儿”,而且最不愿听的话就是“十岁小儿怎么能治天下”,为了这话高拱都卷铺盖走人了。
白胡子大臣赶紧向朱翊钧施礼:“皇上明鉴,微臣不是这个意思。文立万是有意诬陷臣下。”
朱翊钧冷冷瞅着花白胡子大臣说:“人家又没有参你一本,怎能说是诬陷你?爱卿以后说话还是要把握分寸的。朕不怪你口不择言,怪你频频打断别人发言,不让别人说话,这样如何让朕广开言路?文爱卿,你继续说吧。”
文立万用“黄毛小儿”作为武器攻击对方,看来十分奏效。皇帝对自己尚未成熟的年龄十分敏感,虽然与同龄人相比,他已经是很成熟了。
“为臣认为,在不识字的内官、宫女中普及教育非常必要,服侍内宫之人个个知书达理,成为谦谦君子,有何不可?很难想象,粗鄙之人充斥内宫,又成何体统?至于祖制可不可违,还是要看适不适合当前状况,适合就不可违,不适合就可违。任何事情都要与时俱进。如果祖制是铁打的永不可违,是不是连内书堂都得撤掉?”
朱翊钧一拍龙椅扶手,大声说:“好一个与时俱进,说得好。任何事情都要因时制宜,不可僵化教条,卿等以为如何?”
花白胡子大臣不甘失败,再次发言:“臣下坚持认为祖制不可违,除内书堂外,没必要让所有内官、宫女都去读书。否则干政之忧徒然增加,贻害无穷。”
文立万道:“宦官干政,不在于宦官是否有文化,在于皇上驾驭调教。目不识丁、粗鄙蛮横的宦官,做事更易偏激,远比知书达理的宦官更难驾驭。就像这满朝大臣大都是饱读经典之辈,谁有非分之想、僭越之心呢?这位大爷,您老读书万卷,学富五车,可有非分之想?”
花白胡子大臣气得直哆嗦,指着文立万,话都说不全了:“你你你......”
朱翊钧转向张居正,问道:“张先生以为如何?”
张居正拱手道:“为人者读书最好,通古今,知义理,自然会依礼而为,不逾矩。臣以为开放所有内官、宫女读书之禁,利大于弊。”
朱翊钧又拍一下龙椅扶手,说:“说得好。从今往后,所有内官、宫女皆可识字读书,使用上也以知书达理者优先,众卿以为如何呢?”
大臣们自然是纷纷称是,花白胡子大臣一脸清高,只是站在一旁冷笑。
这时那个清点上朝人数的太监进到殿里,将清点上朝人数的结果呈报给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