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席上掌声雷鸣,有的观众举起双手高呼万岁,有的观众把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污泥石块扔进广场。石头砸在身穿黑袍的杜布瓦的额头上,砸出了一条骇人的裂痕,裂痕渗出猩红的血液,很快便顺着杜布瓦瘦削的脸颊流到了脖颈上,衣襟间。
有一小部分人脸上毫无欣喜之色,他们神色忧伤地凝望着广场中戴着镣铐铁链的杜布瓦,他们像是一片欢腾海洋中的一小块荒岛,如此寂寥,如此显眼。索菲亚注意到这些人的塑料薄膜下和杜布瓦一样穿着简陋的黑袍。
这似乎也能解释他们为何如此忧伤。
珀蒂通过扩音器呼吁大家保持安静,在士兵们的帮助下,斗兽场观众席再一次地安静下来。
珀蒂向杜布瓦发出流程式的询问:“吉姆洛德杜布瓦,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杜布瓦清了清喉咙,他头上流着血,手足戴着镣铐,黑袍沾上了污泥,但他依然傲然直立在主席台下,神奇的模样仿佛他是个殉道者而不是个罪犯。
“你们可以处死我,我原谅你们,我原谅你们所有人。”杜布瓦洪亮的声音无需扩音器的帮助传遍整个斗兽场,“因为你们太过愚钝,太过害怕!以至于你们不能分清魔鬼与上帝使者的差别。”观众席上响起一片质疑声和辱骂声,又有几块石头飞进了广场中央,碎小的石子再次砸中了杜布瓦,他却岿然不同,目光猎猎地环视着观众席上愤怒的人们,“你们总有一天会明白,万物之主的意志是不可违抗的!上帝的使者是不可违抗的!你们不去接受,你们永远无法升入伊甸园!”
“胡说八道!烧死他!”一个坐在前排的议员满脸厌恶地举着拳头吼道,他脖子上挂着十字架,显然他是个崇信上帝的人。
斗兽场上很快就传来呼应他的声音。
随着观众席越来越动荡,珀蒂不得不缩短了流程,她没问杜布瓦是否说完,就命令士兵将他带上火刑架。两个士兵驾着他的胳膊朝那巨大的黑色十字架走去,期间不断有杂物飞入广场。
走向十字架期间,杜布瓦一直念念有词,士兵们给他绑上粗绳他也不做任何反抗,他一直抬着下巴望着天念叨着经文,对人们的谩骂充耳不闻。
“这个人到底做了什么?”索菲亚拉着起身加入辱骂行列的玛丽亚问。
“他是个十恶不赦的邪教徒!”玛丽亚满脸厌恶地解释,“他认为勒瓦如普是上帝派来的使者!我们应该主动拥抱他们,加入他们,而不是与他们对抗!有人信了他的鬼话,那些人全死了!索尔格也消失了!”玛丽亚转向广场中央,双手鼓成喇叭状大声喊道,“烧死他!烧死他!”
士兵们绑紧了麻绳,走下了堆满柴薪的火刑台。
抱着圣经的本笃枢机走到了十字架下,他朝着杜布瓦并着食指、中指画十字,他准备为杜布瓦做最后的祷告,他刚念了一个单词,脸上就感到一阵湿意,枢机惊讶地抬头,他看见杜布瓦正朝着他笑,弯起的嘴角边挂着未吐尽的唾沫。
“滚吧!你这个魔鬼的仆从!上帝的忠仆不需要你的伪经文!”杜布瓦狂妄地吼道。
本笃枢机愣住了,托马斯拿着一根点燃的火把走向枢机主教,他朝主教摇头,说:“他是个顽固派。”说完,托马斯一招手让士兵带本笃枢机回主席台。
远方厚云层响起闷雷声,人们纷纷抬头,头顶上的天空乌云密布,似乎下一秒就有雨落下。
托马斯走到十字架旁,他举着火把,看向主席台。本笃枢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珀蒂仍站在演讲台前,她下了行刑的指令。托马斯用火把引燃了柴薪,烈焰迅速地吞噬着一切的可燃物,很快便蔓延到了杜布瓦的脚下。
“万物之主,过去,现在,未来,永恒的王!快看看吧!看看您热爱的子民们,他们依然无所长进,拒绝您的恩典!拒绝与您同在!你们这些愚民!我的苦难结束了!我要回到慈爱的主的怀抱中去了!而你们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烈火爬上了杜布瓦的黑袍,灼热的赤焰追逐着烧上他裸露的脖子,烫得他皮肤红肿起皱,干瘪红肿的皮肤上冒出一个个水泡。
杜布瓦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他狂笑着,藐视着周围的一切。
直到火焰快烧上他的鬓发,他仍不忘传播自己的教义:“快向我们慈爱的主认错!拥抱他的使者!在使者带领下回到伊甸园去!不要违抗他!也不能违抗他!他是坐在白色大宝座的无所不能的存在!我今日的痛苦,便是那些不信者死后永恒的折磨!”
索菲亚看着杜布瓦在赤芒中逐渐扭曲变得狰狞可怖的脸,空气中飘来了一丝脂肪烧焦的难闻气味,一想到那是人被烧焦的味道,索菲亚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杜布瓦终于开始尖叫了,他的嗓音变成了一只煮开的开水壶,夹杂着疼痛的凄厉哭号响彻天空,即使刚才嘲笑他、辱骂他、用石头袭击他的人听见这样的尖锐的哀嚎也噤了声。
内心柔软的人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刚刚还痛骂杜布瓦的玛丽亚用手堵住自己的耳朵转过身去她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烈焰越烧越旺,它完全包裹了十字架与十字架上的人,凄厉的哀号戛然而止,空气中只剩下噼噼啪啪柴薪烧裂的响声。
正当所有人以为一切都结束时,议员席上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尖叫的是一位女士,她颤巍巍地指着十字架,人们看到十字架中漆黑的人抬起了头,他“复活”了!一段沙哑如魔鬼低吟的话语从他的喉咙里发出
“有蝗虫从烟中出来飞到地上,不可伤害地上的草、和各样青物、并一切树木、惟独要伤害额上没有神印记的人。”
说完这句启示录上的名言,他再次垂下了头,人们寂静地盯着火焰环绕的十字架,他们等待了许久,十字架上的犯人再也没有起死复生吉姆洛德杜布瓦真的死了。
“啊!”
人们刚刚松了口气,一声尖叫再次让所有人变得紧张,还是刚刚那位议员,她再次举着手指向一处,人们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所有人都在刹那间忘记了如何呼吸。
一只巨大的白色“蜻蜓”停在灰暗的天空下,它展开的翅膀有两米长,半透明的翅膀上印着黑色的圆圈,左边三个右边四个,它的身体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硬壳,两个圆眼睛中间长着一根尖细的长喙,长喙旁生着恶心的肉条状的触手。它有六只脚,最前端的两只脚像螳螂的镰刀,它还长着一根蝎子尾巴,尖锐的倒钩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什么?”玛丽亚问。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她和索非亚同时转头,看到一个士兵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
“不不不!”士兵惊恐地看着“蜻蜓”不停地摇头,他连滚带爬地冲下石阶,冲向斗兽场的出口,他一边跑一边大叫,他颤抖的声音清晰无比,他重复地喊着同一个单词“勒瓦如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