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是小年。这一天水至场人都忙着买灶糖、舀糖泡子酒,准备晚上敬灶神呢!还有一件事情,腊月二十三,该是上灯的时候了。这才是水至场人人脸上都红扑扑、人人都眼含期待的原因。
范海富莫名其妙死掉以后,曾经让封幺伯焦虑了一些时日,但后来不知为什么?封啸天突然对舞龙这事又热情起来,就叫人专门从靠山乡请回了王三。这个王三本来也是水至场人,父母双亡以后,只身前往靠山乡打拼的时候,在“邓瘟猪”家入了赘。“邓瘟猪”在绵水一带专门收购瘟死的猪,然后制成酱卤,卖瘟猪肉。据说“邓瘟猪”有不传之秘方,制出来的酱卤口感特别的好,倒成了享誉绵水的一道名菜。
这个王三果然也是个舞龙的好手,只和水至场的舞龙手合练了一次,倒超过了范海富的手眼身法。
唐家货栈往年的规矩是腊月二十三才关门放假,今年因为野猫崖断了路,陕甘的生意突然都黄了,只有提前歇业。
龙苍生正好舞龙。
龙苍生与王三合练了一次,感觉还行,跟得上步伐,没有“扯皮”跟不上就会有拉扯感。就是那一身的酱卤味让人受不了。尤其在“龙回头”的时候,龙苍生与王三是有一个照面要打的,刺激得龙苍生总是想发吐。这让龙苍生感到很不愉快。
早上出门的时候,方青莲就一直在嘀咕要约“画眉夫人”和范氏一起去买灶糖。一想到这个日子,龙苍生抑郁起来。自从父亲失踪后,每一年祭灶的时候,母亲都会流泪。龙苍生不知道这个日子具有什么特殊含义,按理说,似乎中秋和腊月三十才更加具有亲情方面的联想,为什么会是小年夜呢?
水至场的舞龙,一直坚守着这样一个传统:先在乡公所门前聚集,然后由乡长或乡中长老点睛。然后象征性舞几下,再绕行水至场的前街和后街,这是前奏。也像是一个热身,或者预告。然后就该去某大户家舞“第一灯”了。
今年点睛之人是乡长封啸天和佟一刀“佟洗佛”,让人耳目一新不说,还都被吓一大跳。连莫举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而“第一灯”,在往年的话,也必然是水至三大家之一。徐家、封家、唐家三家好像私下里达成共识,不争不抢,不伤和气,每年轮流坐庄,倒也和谐。现如今的话,据说曹满屯被困陕甘,封幺伯就想在封家庄园舞“第一灯”。但封啸天却好像转性一样,变的十分谦恭了,说:“幺伯,我是乡长呢,人家会说闲话的,就让唐家舞第一灯吧!”
封幺伯虽然气鼓鼓的,但却觉得有理,就依了。
……
封幺伯和莫孝弥各提一盏红灯笼导前,莫举人亲兼知客师随后,再后面是响器队,最后,才是龙苍生打头的一字长龙……
都知道了唐老爷家今年是“第一灯”,唐家大院山门前早早的就已经挤满了脸上挂着喜庆与羡慕的人。场上这一保,该张来旺负责,所以张来旺就一直在三圣庙与唐家大院之间来回跑,生怕出了啥事。唐家两扇红漆大门是完全打开的,有些人就溜进去,窄着肩膀,谨慎地紧挨着围墙边站立。在正对大门的位置,还安放着几张椅子和一张八仙大桌。唐老爷与一个陌生人分坐在桌子两边,封啸天在一旁陪着那个陌生人,唐影则在唐老爷一旁垂手而立。封幺伯和莫孝弥首先走进唐家大院,封啸天居然没有坐在主位上,让封幺伯有些不高兴。陌生人会是何等身份?
莫举人进入角色却快,圃一进大门,就开始唱诵起对主家的溢美之词。非莫举人势利,乃是舞龙入家宅时固有之章法和讲究。
莫举人唱道:
这家门楼高又高
门楼两边挂灯笼
风吹灯笼团团转
点火灯笼满天红
门神对子两边贴
招财进宝不停息
这个门楼修得好
开门关门金鸡叫
……
莫举人一边唱着,一边引领着舞龙队进了唐家大院。池塘里枯荷杆杆,洒着些风霜浅雪。“临水居”也索然,没有了夏日荷裙的簇拥,露出腿脚,多了几分紧巴,少了一些从容。
龙苍生引领那条大青龙贴边走一圈,满场画了一个圆。这既是一种讲究,舞龙者也顺便在心中计量着脚步,便于腾挪之时心中有数。龙苍生看见,唐老爷身边的八仙桌上,摆放着烟叶、酒水、糖果、四个腊猪蹄、两个腊猪脸,还有一摞子大洋。这些都是给舞龙队的礼信。如此丰厚的礼信,让看热闹的人一直热闹的讨论着、感叹着,而舞龙队的人,个个都提起了精神,把一股子莽劲狠狠地灌注到双腿双臂上面,要露一手,好好的舞一场呢。
这厢边,莫举人也来了劲头,扬起他那颗枣核般结实而尖长的头,大声吼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