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仁六年,冬,临近年关。
距离秦府三四里处的一座学堂门口,两位老人席地而坐,不时的碰下手中的酒杯。
烈酒入喉,秦正直乎过瘾,冲着对面的老友,说道:“再倒一杯。”
一身精致白袍,书生打扮的纳兰昭,无奈的嘲讽道:“现在不管怎么说你都已经是一方诸侯了,来的时候就不能自己带些酒水?干嘛每次都来学堂蹭吃蹭喝的。”
“带着东西不是显得生分吗?再说了,你我还用分彼此?”
“那我这每月几两银子也扛不住你来的勤啊!每次刚把葫芦打满酒,你就闻着味来了。我说你是属狗的?”
“知我者,纳兰也。我就是属狗的。”
“这句话是用在这里的吗?你可别在侮辱古人的语言了。”
“都一样,说着顺畅就行。”
“哎,真是秀才遇到兵。”
“这句话说的没错,你是秀才,我是兵。”
每次和这个无赖挚友坐在一起,纳兰昭都属实头疼。
自二十岁起,两位经常吃不起饭的年轻人就常常坐在一起,谈天说地,高谈阔论。秦正虽是个粗人,但说的话,却是话糙理不糙。所以纳兰昭这个秀才也愿意和秦正坐在一起。时间久了,两人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要说秦家当年能在商业中出头,纳兰的出谋划策,位居首功。
秦正盯着被纳兰昭慢慢藏到身后的酒葫芦,笑骂道:“不喝就不喝了,还藏啥?娘们唧唧的。”
纳兰昭也不理秦正,自顾自的喝完杯中剩下的酒。
两人不再说酒的事,秦正脸色恢复往日的神色,说道“家里这两天就要搬了,你也收拾收拾吧,一起去城外住着。”
“不去。”纳兰昭摇了摇头说道。
听见纳兰昭拒绝,这几年很少再发脾气的秦正,突然起身暴怒道:“老子听你的指挥,都听半辈子了。这次你就不能听老子一次?”
被秦正突如其来的巨大声音吓了一跳,纳兰昭长舒一口气,也跟着骂道:“坐下说,喊啥,吓死老子了?”
“不坐,这次你不去,老子让人把你绑过去。”
学堂内正在读书的学子们,听见外面的吵闹,纷纷放下手中的书,爬在窗口,向外望去,见是自家的夫子与经常来学堂的老者在争吵。一个个的瞪大双眼,有些不敢相信。
“刚才说脏话的是夫子?”
“没听清!”
“夫子饱读诗书,怎么会是夫子,肯定是旁边那个老爷爷。”
经过一段时间友好的讨论,最后纳兰昭在秦正的威逼利诱下,只好同意。
老友妥协,秦正搂着纳兰的肩膀大笑道:“这才对嘛,你喜欢读书,家里什么好书没有。你喜欢教孩子读书,家里不是有个讨人喜欢的孙子嘛!”
纳兰昭鄙夷道:“小元出生第二天的那次商议,我也在。”
被戳穿心思的秦正也不尴尬,哈哈大笑道:“还有二孙子,二孙子喜静,长大后肯定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小羽今年才三岁。”
“小孩子长得快。”
做事须有始有终,纳兰昭既然要离开这个学堂,就要将一些事交代清楚。
秦正笑看着老友的背影,也不怕在外久等,反正等了十几年,也不在乎这一时。
想着纳兰昭刚刚向自己要了五十两银子,秦正就知道,纳兰昭离开时要做一次好人了。
看向学堂内的学子们,纳兰昭自嘲道:“本以为能再多悠闲几年,最不济也能等到你们在这里出师。”
“哎,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大桓败得如此之快,十三州只剩三州。”
学堂的另一位夫子,来到纳兰昭身边,见其在唉声叹气,便问道:“纳兰夫子是有烦心事?”
共事十余载,也很满意这位僚友的人品与行事风格,纳兰昭说道:“目前还是子然一身,哪来烦心事。”
王学又问道:“既无繁琐事,何来叹气声?”
“前路一目了然。”
旁人若是在一边,一定会听的迷迷糊糊,认为在打谜语。可两人同为儒生,又是多年同僚,所说的话不用直白,自然会明白其中的意思。
王学拱手说道:“那就祝纳兰兄前路平坦。”
多看一眼就多了一份留恋,纳兰昭做事向来果断,将银子留给王学,叮嘱了银子的花向,便拱手告别。
等纳兰昭走后,王学对着坐在学堂最后一排的一名学子招了招手。
王槐向外走去,来到王学身前,拜道:“夫子。”
王学对自己这个学生一直很是满意。王槐虽然家境贫寒,但不自卑,身上反而比其他学子多了一份正气。用儒家的话来说,便是浩然正气。
将王槐带到一旁,王学从纳兰昭留下的银子中拿出了十两递到王槐手中。
王槐有些好奇,问道:“夫子,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