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张闻冷冷淡淡地回答。
三皇子半点也没介意他的态度,笑容满面地道:“听闻小张你去了七弟、四弟府上,孤王还以为得午后才能见到你,想着先休息一下,谁料你来得如此之快。”
他略略解释了一下穿倒了鞋的事情,姿态做足固然好,但过火就显得浮夸,效果大打折扣。
“我只是告知几位皇子和谈有诈之事。”张闻坦诚相告。
三皇子让张闻坐于榻上,坐在自己身边,标准的礼贤下士:“此事孤王亦有所听闻,可惜做不了主,只能尽力阻止,唉,小张,听闻你与胜衣乃同乡好友?”
“然。”张闻依然表演惜字如金。
“胜衣常赞你剑法出众,不类于凡俗,竭力向孤王保举你,孤王原本不信,这几日方知胜衣太谦虚了,小张你何止剑法出众,天下之大,能与你论剑之人不过五指之数,光是抽剑便吓退了如意僧和鬼王,日后你便是剑皇……”三皇子热情地说着,罗胜衣不发一言,微笑旁听。
还算有点底线,没有透露我最强的是刀法……张闻略微点了点头,等三皇子絮絮叨叨完才道:“谬赞了,不知三皇子可清楚哪位皇子在暗中与西虏勾结,商量和谈?”
三皇子愣了愣。神情变得郑重:“没有真凭实据,孤王不敢信口雌黄,但这段时日,胜衣及孤王其余手下偶然发现大哥、四弟和七弟都派人秘密入云雁馆,不知道在谈什么,这一点,你可以问胜衣。”
感受到张闻的目光,罗胜衣轻轻颔首:“七皇子手下是鬼王,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投靠了魔后,四皇子的使者乃他剑皇幼徒。‘称天剑’宋明,太子的心腹为京师总捕头‘九指神捕’聂问,西虏使者队伍里则暗藏阴师最得意的弟子,‘魔宗’陆化生,具体谈什么,不得而知。”
这里面鬼王最强,按照张闻和罗胜衣世界的标准,算普通九窍,宋明、聂问和陆化生则是准人间巅峰。属于比较厉害的八窍,而罗胜衣已是开了八窍,拳法小成,或许还自得了意境。登上人榜名副其实,战力恐怕还略胜鬼王,在秘密监控中发现他们的行踪不足为奇。
三皇子在朝堂、军中和顶尖高手上都处于劣势,结果却似乎发展出了很强的情报搜集网络……张闻斟酌了一下。不置可否地道:“此事我会禀报陆帅。”
这种事情,别人说的都要存疑,今晚自己便要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闯云雁馆。擒“魔宗”,用幻形神功拷问!
现在的自己,不管是外在形象,还是真实实力,都配得上这份强势,即使被人发现,想要阻止也得先掂量一下自身,当然,能秘密拿下“魔宗”最好!
张闻的金钟罩第六关还差点入门,本身境界只有四窍,原本实力相当于六窍,得使出大招才能斩杀或击败七窍高手,但随着独孤九剑入门,在很是强调招式的开窍期是战力猛增,不用大招也能硬碰硬击败普通的八窍高手了,面对如意僧、鬼王等护体罡气自生的强者也不会太狼狈,所以,若他手段尽出,拿下“魔宗”不算太困难的事情。
不过,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魔宗”的实力如情报所言,尚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三皇子微微点头:“若有陆帅支持,西北铁山军在外,孤王在内,当能震慑宵小,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随意割土求和,中西虏奸计。”
他双目略微热忱急切地看着张闻:“孤王与小张你一见如故,心折于你的人品、武功和气度,想请你入府,助孤王成就大业!”
他迫不及待地拉拢着张闻,算是几位皇子里最为热切的一位。
不过,热情不表示真心,冷淡也未必意味着不想拉拢,张闻已经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对此自然等闲视之:“三皇子厚爱,但我闲云野鹤,只佩服陆帅一人,等此番事了,自会飘然远去。”
三皇子没有被拒绝的恼怒,笑呵呵地道:“陆帅乃朝堂中流砥柱,是西虏心中噩梦,孤王亦很是佩服,希望将来能与他携手共退西虏,安民济世,还请小张你向陆帅转告孤王这句话。”
他的拉拢太过直白,似乎有点急切,不过,他的势力、目前的局势也由不得他不急切。
张闻起身告辞,三皇子让罗胜衣送他出府。
“昨日石桥之战,你愈发名动京师,在三皇子心目中,你已经是可以与邪君媲美的宗师了,胜过能硬碰硬击退鬼王的我。”罗胜衣半开玩笑地道,若有似无地点了点自身的实力。
张闻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意味,若想找人合作,身为队友又实力高强的他当比其他人更值得信任,更有联手的基础。
态度转变的不错嘛……张闻知道是自己和阮玉书的选择让罗胜衣明白了之前独断专行的错误,改变了态度,用真正平等的心态寻求合作,而非指使队员或下属。
“因为碰到了剑皇,得他指点了一剑,这才能模仿他的风姿吓退如意僧和鬼王。”张闻含糊地回答。
“剑皇?”罗胜衣微微皱眉,仔细地询问起关于剑皇之事。
张闻也没有隐瞒,还得找他要魔后情报的,于是粗略描述了一下。
“剑皇表现出来的实力当与魔后在伯仲之间,但他的境界似乎更高,实际交手或许会略占上风。”罗胜衣沉吟道,“魔后阴柔之意得了真髓,丝丝密密,似有无形罗网,而且散逸的阴柔之气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躯体,影响真气,操纵对手肉身,若没有提防,很可能就成为魔后的傀儡人偶,随着她的真气流转而举手抬足,初次遇到,不可不防……”
这已经是近乎半步外景之能了!
罗胜衣当初遇到,是完全爆发了自身真元,尽数融入拳意,连阴柔之气一起倾泻向魔后,打出了有生以来最巅峰的一拳,这才保命逃走。
听着罗胜衣的描述,张闻对这方世界的大宗师愈发重视,他们若在主世界,很可能就一步踏入外景,成为一方高手了。
剑皇已初悟剑道,魔后的真气能离体操纵,与他们并称的国师、活佛、右相呢?
张闻不禁神往。
“走吧,去看大宗师们之间的战斗。”罗胜衣脸放光彩,双眼灼热。
张闻略微一愣,旋即醒悟:“右相要亲自去迎绛族少主?”
“是,刚收到消息,右相与陆观、巴图出宫了。”罗胜衣轻轻点头。
绛族少主有魔尊下落的线索,魔后不可能任由他落于右相手中,只要她在京师,这一战就无可避免。
张闻轻吸口气:“走。”
这种层次的战斗岂能不旁观?
观此一战胜过苦修多时!
两人加快步伐,在三皇子“情报网”的协助下,很快抵达了穿城而过,流入裴河的洛水拐弯处,远远便看见陆观、巴图与一位宽袍大袖的老者登上小船,驶向对面人家。
这个世界的大宗师还算在人类层次,若被众多高手围攻,除非练了不死印法,其他几位都讨不了好,当然,以他们的实力和境界,几乎不可能落到被几十上百个一等一高手围攻的局面。
不过,这也让右相能安心暂离皇宫,毕竟大内高手云集,任何一位大宗师想要刺杀皇帝,都得费一番周折,稍有不慎还会失败收场,名声扫地,所以,就算较为顺利,时间也足够右相来回了。
张闻和罗胜衣找了另外一条小船,定于洛水中央,看着右相、陆观和巴图停于一间青石小院的后门。
这间小院,前面是繁华坊市,后门是洛水,是非常便于隐藏和逃跑的地方。
右相身材中等,容貌清癯,没有留须,脸庞光滑,没有一点老人斑。
看着他们离船入院,张闻和罗胜衣让自身小船再靠拢了一些,免得错过大宗师之间的战斗。
少顷,两人看见右相负手出门,后面只是跟着陆观和巴图,再无旁人。
“绛族少主不在这里?”
“白跑一趟?”
“没有大宗师交手?”
这样的想法浮现在张闻心中,只见右相和陆观还算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巴图则略微惶恐和担忧。
等到三人离开,张闻与罗胜衣赶紧潜入了青石小院,寻找踪迹。
“从手温、摆放的事物看,里面的人离开未久。”检视一番后,罗胜衣做出了判断。
张闻也是同样的结论,沉吟道:“若是因为巴图失踪一日,担心安全,所以改变躲藏的地方,昨晚就该做了,为何偏偏在右相到来前不久?”
“此事必有蹊跷。”罗胜衣若有所思地道。
两人出了院子,还未上船,便看见另外一条小舟驶过,船头立着一位中年书生,锦袍玉带,两鬓斑白,自信洒然,别有一番魅力。
他微笑看着张闻,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接着顺流而下,消失于洛水拐弯处。
“邪君……”张闻眼睛微微眯起。
听到张闻的低语,罗胜衣侧头望向邪君背影,疑惑地道:“他出现于此处,是想趁大宗师交手的机会浑水摸鱼,还是绛族少主离开之事为他的手笔?”
一群人躲在这里,总会有蛛丝马迹遗留,比如购买的米菜数量等,不仅仅会因为巴图暴露。
“都有可能,若是后者,或许邪君已经掌握了魔尊最后的下落,甚至取了宝藏。”这是张闻最为担心的一点,这意味着邪君很可能已经突破到大宗师,非是现在的自己能够抗衡,除非能找到剑皇或右相合作。
罗胜衣沉吟了一下道:“我倾向于前者。”
若为后者,邪君根本没必要露面,暗暗消化掉魔尊遗物岂不更好?
线索不多,张闻也不妄自猜测,想了想道:“我打算夜探云雁馆,拿下‘魔宗’陆化生。”
由于绛族少主之事蹊跷,张闻怕夜探出现意外,因此打算叫上阮玉书,与罗胜衣联手,如此一来,即使遇上邪君,遇上魔后,也有安全退走的把握了。
罗胜衣没料到张闻打算做这种事情,一时有点斟酌,几个呼吸后才道:“好,我要问清楚其他几位皇子与西虏交谈的内容,不过,此事须得隐蔽,若是暴露,少不得牵连陆观,让他背上恶意破坏和谈的罪名。”
“我明白,就今晚。”张闻觉得事不宜迟。
他回到驿馆时,陆观、巴图和长孙景、虎道人已经在大厅内等候。
“陆帅,接到绛族少主了吗?”张闻明知故问。
陆观苦笑摇头:“迟了一步,绛族少主已经带着手下离开,没有打斗的痕迹。”
“他为什么会离开?担心巴图被敌人捉住?”张闻看了一眼阮玉书,她正聚精会神吃着点心。双唇泛着油光。
“不知,但绝不会是担心巴图被敌人捉住,否则不会等到今日。倒像是他们找到了别的投奔对象。”陆观说出自己的判断。
张闻眼前一亮,陆观的判断很有道理。那会是哪位皇子呢?他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了绛族少主之事?
“我会将巴图投靠右相的消息传递出去,绛族少主应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陆观很是沉稳地说道。
闲谈了几句后,张闻示意阮玉书返回院子。
“今晚随我去云雁馆抓人?”张闻询问着她的意见。
阮玉书喝了口茶,轻轻点头:“好。”
“咦,这次想去了?”张闻还记得昨晚她说“反正我又不去”的场景,一时嘴贱问道。
阮玉书清清冷冷地看着他:“这次比较有趣。”
是啊,去皇子府很无聊……张闻无力腹诽了。
…………
乌云蔽月,夜色浓重。正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好机会。
张闻与阮玉书各自换了一身夜行衣,躲在树冠之上,旁边是罗胜衣。
“陆化生住在最中间的院子里……”他将了解到的大概情况讲述了一遍。
张闻言简意赅地道:“速战速决。”
事情紧迫,只有今晚,不能等待良机了,在场众人又都不擅长毒药等物,只好霸王硬上弓了!
“你留在外面接应,必要时用琴声惊退或误导敌人。”张闻吩咐着阮玉书。
这种场合下,阮玉书还是很靠谱。没有多话,点头答应了下来。
张闻与罗胜衣两人趁着夜色,来到了云雁馆侧墙外。静静听着里面巡逻队伍的脚步声。
“一二……”张闻默数着脚步声,等到前面过去,后面的声音还很遥远时,他脚尖轻轻一点外墙,如一只黑色大鸟腾空而去,无声无息地落于早就看中的树木之后。
罗胜衣也把握住了时机,右手一按,整个人冲天而起,半空一个回折。落于张闻身边。
他的轻功不算好,但也有特殊之处……张闻下意识判断着罗胜衣的功夫。
“这边。”他传音入密。佝偻着身体,飞快地前行着。
张闻眉心发胀。精神外散,既感知四周,又包裹全身,在黑暗里宛如无形的鬼魅,身影淡淡,视线、听力和嗅觉根本发现不了。
前面的罗胜衣潜行之中忽然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差点以为张闻没有跟上,若非他眼耳口鼻等天生窍穴已开,恐怕会下意识忽视就在身后不远处的张闻。
到了陆化生居住的院子外,两人发现护卫强度明显提高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里暗里构成了一张警戒之网,里面不乏高手,即使如意僧等人在此,要想无声无息潜入陆化生屋子,也近乎不可能。
躲在阴影里的张闻抬头看了看布局,传音入密道:“跟着我。”
罗胜衣正想着怎么声东击西,听到张闻的话后,略一沉吟,选择了相信,跟着张闻就扑到了靠近房屋的墙角,壁虎一般上爬,嗖嗖两下就往房顶窜去。
这个过程中,他隐约觉得身周有些古怪,仿佛有无形的“水波”荡漾,而很有可能发现自己两人的几处岗哨,目光扫过,旋即已开,就像这里空无一人!
若非罗胜衣自己知道不可能,都要怀疑他们是内奸了!
由于一起行动过,类似的情况他有所察觉,但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感受清晰,甚至有点汗毛竖起,似乎张闻就是恶鬼!
张闻眉心发胀,精神将自己和罗胜衣包裹,选择了实力最低的几处岗哨中间突破,顺利攀上了屋顶,藏于了阴影里。
身子近乎匍匐,躲避开房顶巡逻的两人,张闻按照房屋格局找到了陆化生应该居住的厢房。
耳窍全力运转,张闻倾听着里面的动作,呼吸悠长,节奏平和,似乎在打坐练功,搬运内息。
“怎么确定是陆化生……”动手的机会只有一次,否则自己就没有无声拿下的把握了,张闻谨慎地询问罗胜衣。
罗胜衣道:“我见过陆化生,也听过他的声音,若他出声,当能肯定。”
其实从打坐练功时特殊的呼吸节奏方面,张闻和罗胜衣已经能够肯定里面是位内功很不错的高手,但高手不等于陆化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