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肌肉鼓胀,将夜行衣撑起,暗金流淌,就要先挣脱“阴气天罗”的缠绕。
突然,他心中一动,停止了这个尝试,精神顺着缠绕自己的阴柔之气往外蔓延!
他空灵平静如水面的心灵里倒映出了周围的场景,一根根无形的阴柔丝线四面八方晃荡,有的缠向手臂,有的绕着脚踝,有的在附近结成罗网。
它们都是出自魔后之身,依然受到控制,所以张闻借助缠绕自己的丝罗,精神反向窥探,感应到了魔后的真气分布,身法变化和五指玄奥!
他的心灵古井无波,映照一切,魔后身周护体罡气的流转规律,指风劲力层层叠叠的强弱分布,清楚地展现了出来。
这一瞬间,“破气式”的文字浮现于张闻心中,顿时有所明悟,原来要想练成这招,现在这种心灵境界或不死印法精神知敌、真气查敌的能力不可缺少。
他长剑刺出,在千条万缕的阴柔之气里“行走”,歪歪斜斜,仿佛被莫名之意引导,穿透了过去,正正刺中指风最薄弱也是承前启后的位置。
噗,指风消散,魔后轻咦了一声,五指屈起,悠然一弹,姿态美妙地弹中了张闻剑尖,将它荡开。
忽然,琴声一变,尖锐刺耳,似乎连琴弦都断折了,一股锐利劲风激射而来,打向魔后。
魔后袖袍一挥,阴柔之气连结,带开了这股劲风,让它打中旁边树木,噗地留下深深伤痕。
阮玉书还有这招?琴有古怪?
张闻来不及惊讶,抓住机会,长剑斩出。
剑光纯粹,凝练森然,仿佛九幽的召唤,电射向魔后眉心,时机和位置恰好,正是她护体罡气流转的破绽之处!
魔后轻哼一声,右手一抓,数不清的阴柔之气回收,在她眉心一层层缠绕,结成了一个阴柔气茧。
有进无退,有前无回,剑光之快似乎蕴含法理,气茧尚未彻底成形,长剑已然抵达。
砰!
阴柔气茧炸开,长剑前进之势被阻,魔后左手食指点于长剑剑尖,劲气四溢。
由于真气包裹,也由于“阎罗帖”之势被气茧破坏,她洁白如玉的手指没有一点伤痕。
她的面纱忽地裂成两截,缓缓飘落,露出一张仿佛没有岁月侵蚀的如玉脸庞,五官精致,容颜惊艳,时光似乎只是让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沧桑和疲惫,让她的气质多了几分成熟魅惑。
“好剑法。”魔后再次用沙哑的声音赞了一句。
张闻咬牙就要运转舍身诀,拼命来一记“落红尘”,借助刚才感应到的真气流转和丝罗分布,稍微逼退魔后,转身就逃!
就在这时,手指抵住剑尖的魔后身体飘起,宛如纸人,随着夜风就落于远处大树之下,与黑暗、树木、草石等形成融洽整体,若有似无。
原来她刚才还没来得及用出全力……张闻一下了然,魔后只是随意抓了一记。
张闻头上一缕缕黑发飘零,因为没有金钟罩保护,被指风波及了。
“你们想探皇宫。弄清楚老家伙的真实状况吗?”魔后没再出手,而是眼神淡漠沧桑地看着两人。
听她这么一问,张闻心中略定,但战意不敢消失,如今双方依然气机相缠,若没了战意,魔后保不准就趁势出手了。
张闻刀剑摆出进攻态势,冰冷地道:“你想合作?”
“本质手下找不到你这样的高手,也没有你潜行的功夫。”魔后坦然道。
她之前全程目睹了我们劫持陆化生?怎么可能如此凑巧?而且鬼王不是投靠她了吗?一个个疑问在张闻心中浮起,表面不动声色地道:“你想怎么做?我凭什么相信你?”
“本座若想杀你。你今晚在劫难逃。”魔后不炫耀不得意地平淡说道,经过刚才交手,她依然信心十足,当然,也可能是心灵暗斗,“你想确认老家伙的状况,本座也想确认,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和利益。至于之后,是盟友还是敌人,谁也不知道。”
“最迟后晚,最早现在。我们夜探皇宫,本座负责引走和牵制住王德让,你们潜入寝宫,确认老家伙的状况。”
张闻静静思索了一下:“你不怕我骗你确认的结果?”
“一旦确认。不管老家伙是什么状况,总会有相应变化,不用你说。本座也能知道结果。”魔后没有一丝情绪变化。
“好,不过我得先问陆帅,若他不知道皇上的状况,那明日我们就夜探皇宫。”张闻颔首答应。
而且自己今晚连续出刀用剑,精力消耗比较大。
魔后轻轻点头,向后一步,消失于阴影里,顺时应人,韵味悠长。
张闻侧过头,看着重新绑上琴弦的阮玉书,略微庆幸刚才只是头发寥落,而不是假发掉落:“想不到你还能弹奏出真气之曲?”
刚才她抚出了形同利剑的劲风!
这简直就等同剑气纵横,远程伤敌了,世家嫡女果然不能小觑!
“家父较为宠爱,给了这张古琴。”阮玉书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
“你开了几窍?”张闻忍不住问道。
阮玉书坦然道:“四。”
和我年纪差不多,或许更小的家伙……当初江芷微在这个年龄,也不过这个程度她借助了天聪丸,但老实说,以她的天赋,再过一两个月,也能正常开耳窍了……张闻一边想着,一边检查自身,发现只差一点的金钟罩在刚才阴气天罗的压迫和侵扰下终于成功入门,自己总算踏入了第六关的行列,可以凝练鼻窍相关窍穴了!
回到自身院子,张闻没有急着去问陆观,而是打算调息稳固。
“为什么不找剑皇?”阮玉书忽地发问。
闻言,张闻转头望去,嘿嘿笑道:“这个问题你憋很久了吧?刚才就想问了吧?”
阮玉书脑袋一扬,转身便走。
张闻赶紧道:“因为四皇子敌我不明,所以找剑皇非常危险,而魔后好歹勉强算盟友。”
“盟友?”阮玉书停下脚步,疑惑问道。
“我临时起意,去捉陆化生,结果魔后却全程旁观,你觉得有那么巧合吗?”张闻微笑道。
阮玉书黛眉微皱:“罗胜衣?”
他出卖了自己两人?
“不是,若罗胜衣出卖,魔后无需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旁观,只用等着他禀报即可。”张闻有点得瑟地道,“知道我们要去的还有一个人。”
“三皇子?”阮玉书明白了过来。
张闻轻轻点头:“对,三皇子,真正勾结魔后的不是七皇子,而是三皇子!因为勾结魔门若暴露,满朝文官都会反对,所以他故意让魔后对罗胜衣动手,制造假象,也使得罗胜衣不再怀疑。”
“刚才魔后自己不也说了,她手下没有像我一样的高手,若她支持的是七皇子,鬼王不比我稍差。”
“鬼王是鬼王,魔后是魔后,鬼王投靠了七皇子,不表示他投靠了魔后。”
“而且,只有秘密布置多年的魔门支持,三皇子的情报消息网才能如此高效!”
阮玉书神情略微浮动:“莽金刚也有机敏一面……”
张闻略微得瑟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
咳咳,张闻回过神来,故意转移了话题,抬头望天,叹了口气:“秋雨绵绵,电闪雷鸣的天气越来越少了。”
这段时日来,阴雨天气间或有之,却都是濛濛细雨,雷声难闻。
张闻真正想说的是若明晚出现雷暴天气,自己就不怕魔后翻脸或设下陷阱了,当然,这种事情可遇而不可求。
阮玉书抱着古琴,不动声色地道:“明晚应该有。”
“你会伏皇神算之类的绝学?”张闻惊愕交加,饱含期待。
阮玉书摇了摇头:“目前不会。”
“那你为什么说明晚可能会有电闪雷鸣的暴雨天气?”张闻疑惑问道。
虽说只是可能的话,每天都有,但张闻觉得阮玉书不会随口胡言,莫非她在安慰开解自己?不像啊!
阮玉书抿了抿嘴唇,淡淡道:“魔后、右相的心灵境界接近外景,肉身境界距离半步外景也只差一层窗户纸,处于内外天地感应到交汇的中间,若他们全力出手,必然天人交感,引动天象变化,虽然无法像真正的半步外景般少少借用天象,但也一样近乎神魔,到时候,最容易出现的天象就是乌云汇聚,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认识这么久以来,张闻还是第一次听阮玉书说这么多话。
“你怎么知道?能肯定吗?”张闻愕然问道,虽然按照自己对外景和半步外景的了解,魔后与右相若全力出手,多半会天人交感,雨落宫廷,雷劈皇城,但这种事情,必须小心求证。
阮玉书平平静静吐出几个字:“《武林纪要。”
“这是什么东西?”张闻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朝堂记载江湖之事的秘档,有不少大宗师交战的实例。里面明确记载了天人交感,暴雨洒街。”阮玉书一副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的样子。
张闻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什么时候看的《武林纪要?”我怎么不知道?!
阮玉书瞥了他一眼:“你去拜访几位皇子的时候,我请陆帅帮我借的。”
朝堂和武林互相之间的影响到了这种程度的的世界,朝廷要是不对江湖之事做记载就奇怪了!
张闻老脸微红,略略发窘:“你不是说无聊才不去的吗?”
“你觉得呢?”阮玉书脑袋微扬。
哈哈,张闻干笑两声:“快把《武林纪要给我看看。”
阮玉书轻轻点头,转身步入自己的厢房。
看着她背影摇曳,步伐优雅地消失于门口,张闻忽地傻笑起来:“若真有天人交感就好了,到时候。不管谁对我设陷阱或动手,我都能高冷地道:‘今晚我强大的连自己都感觉害怕!’”
当然,若魔后和右相等人全力出手时会天人交感,天雷未必能劈死他们,但这至少不是他们能抵御的进攻。
少顷,阮玉书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册走了出来,递给了张闻。
张闻收敛笑容,沉静心神,正经又专注地翻阅起来。果不其然找到了重点标注的“魔尊杀龙象和尚之战”,“魔尊与天和真人御道长街之战”,“魔后与国师皇陵之战”,“剑皇与右相裴河中央之战”。“右相与活佛小轮山之战”,“剑皇入大雪山与活佛之战”……
这些战斗,无一例外都出现了天人交感的现象,十几次交手里有七八成是电闪雷鸣暴雨侵盆。有两三成分别是乌云蔽日、彩虹横空、雪山雾消……
张闻越看,神色越是郑重,也就是说。魔后与自己交手时,确实未曾出尽全力,难怪最后能信心十足地说若想杀自己,自己在劫难逃,哼,你若全力出手,天人交感,我亦不是没有手段!
当然,也可能是必须面对同层次的大宗师,气机纠缠、互相激发之下,他们才能藉此触摸更高境界,从而天人交感,与自己交手时,想做也做不到。
至少从这些战例看,出现天人交感异象的都是大宗师之间的战斗,无一例外,不过除了魔尊搏杀龙象和尚之战外,其余大宗师之战都没有真正的性命相搏,顶多有一方落在下风后退走,否则张闻怀疑,他们早就藉此踏出重要一步,灵魂、身体和生命尽数升华,破碎虚空而去。
“能三番五次从近乎全力出手的魔后手下逃脱,邪君的实力应该比我们交手时表现的更强……”张闻觉得裴河中央之战时,邪君是因为面对从未遇过的神奇刀法,才一时谨慎,直接退走,实力未曾真正展露,若性命相搏,自己恐怕得用出舍身诀才能将他击退或击伤,“嗯,屡次逃脱也可能是因为不死印法的特殊和强横……”
合上书籍,张闻悠然神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在这种秘档之中有“惊神剑与邪君皇城之战”,“惊神剑拜意庐与剑皇之战”,“惊神剑与魔后雾满拦江之战”……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在人榜之中有“雷刀狂僧与大罗妖女废墟之战”,“莽金刚与刀气长河江心之战”……等等,我为什么要想雷刀狂僧和莽金刚,呸呸呸!
张闻“后怕”地揉了揉太阳穴,忽地想起一事,疑惑地看着阮玉书:“你怎么特意强调乌云汇聚,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阮玉书的古琴背在了身后,背负双手,慢悠悠走向自己的厢房,清冷地传音入密道:“雷暴阵雨之中,引天雷一道斩杀‘青玉手’元张支,我想你肯定很期待电闪雷鸣的天气。”
我……张闻呆愣了一下,我去!人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六扇门果然居心叵测!
“等一下。”张闻压下心头奔腾而过的一万匹草泥马道。
阮玉书轻巧转身,眉毛微挑,看着张闻,等待他说话。
“我们今晚去探一下皇城,弄清楚周围布置,不要明日急就章地行事。”有时间的情况下,张闻做人做事还是倾向于提前准备周全。
阮玉书点了点头,赞同张闻的决定。
两人再次潜出驿馆,往着皇城而去,忽高忽低,沿着阴影游走,过了一阵,已是到了皇城外围。
两人躲在一株行道树树冠之上,张闻看着皇城,皱起了眉头。
皇城周围百米是白色石头砌成的广场,没有一株树木,坦坦荡荡,一目了然!
而皇城城墙之上灯火通明,将广场照得宛如白昼,不说一个大活人,就算老鼠飞鸟,只要蹿过广场,一样会被城墙上警戒守卫的大内护卫们看到。
想要潜进去很困难啊……张闻和阮玉书差不多已经绕了皇城一圈,发现城墙之上三步一卫,皆是身手矫捷、目光敏锐的好手,而墙外全为百米宽的广场,毫无躲藏和隐蔽的地方,并且也无法借助树木越过三四丈高的城墙。
果然是对付江湖高手经验丰富的朝堂……这样的布置让张闻有种老鼠拉龟,无处下口的感觉,同时也觉得理所当然,若是江湖之中高手辈出,朝堂不对此有所防备,那才奇怪!
不算魔后等人,在有着如意僧、鬼王等人间巅峰高手的世界里,朝堂若是毫无防备,任由他们出入皇城似自家院子,张闻真要怀疑这个朝廷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选实力较弱的位置,用幻形神功,倒不是没有可能穿过广场,可三四丈高的城墙,我又不会壁虎游墙功,怎么上去……”张闻冥思苦想着。
幻形神功若直接对人,能干扰他们的感官,使得他们出现幻觉,产生位置上的偏差,而要是包裹全身,实力不高的人望过来,距离越远,越容易被精神干扰乱“反馈”,下意识忽略此处,即使实力较强,若没有全神贯注,也可能“忽视”,张闻就是想依仗后者,但上面守卫的实力由于隔得太远,难以判断,突破位置的选择有点凭运气。
真是有点固若金汤……张闻感叹了一句,与阮玉书返回驿馆,决定将这个烦恼抛给魔后,自己则稳固金钟罩第六关,琢磨“神宵九灭”第一式“天打五雷轰”残缺的变化,看能不能借助天刀精要里讲的九种刀道精义,从中衍化出一式或者几式开窍刀法。
翌日,张闻早早便去拜见陆观,旁侧敲击地问道:“陆帅,不知皇上身体如何了?你可趁见到?”
“远远见了一眼,还在昏迷。”陆观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颇为惆怅,他乃老皇帝简拔于微末之人,在西北局势糜烂的情况下一步步创建了铁山军,收复失地,驱除敌人,堪称君臣相得,时时想报知遇与国士之恩,可后来怀璧其罪,被奸细诬陷拥兵自重,引起了老皇帝的猜忌,这才被贬越西。
张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找了个借口告辞出来,带着阮玉书就去找罗胜衣。此行危险,多一个帮手多一份全身而退的把握,并且罗胜衣显然被三皇子排除在了核心之外。
罗胜衣听完张闻的讲述,微微眯眼,似笑非笑地道:“三皇子真是雄主啊……真定,什么时候去?”
“等魔后来找。”张闻回答道。
到了末时,阳光正炽,魔后就出现于他们三人面前了。
“跟本座走。”魔后重新蒙上了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