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拉着清岑说了几句话,问的无非是来年开春她及笄后该定何等亲事,她与南平郡太妃又是什么打算,直羞的清岑满面通红。
好容易被她放过,走到园子里时她还觉得面上一阵滚热,不料终身大事怎就被姨母直接提起。
她是无心留意,但若是听人在耳畔念叨,心下难免不会跟着起疑。
即便如今不嫁,早晚也是要遵媒妁之言嫁人生子。老南平郡王过世的早,太妃虽会看人但挑不起大梁,她那一母同胞的哥哥更是如此,想要指着亲眷替她撑腰,势必登天。
宁国伯府虽是亲戚,也终究不是至亲。能收留自己到今日、盘算替她做媒便是尽心,往后又如何能靠的住呢。
她虽贵为县主,身上沾着皇亲的名号,也不过是凭空的架子,毫无半点用处。将来高攀不得低嫁不当,不知前程会到何等境地。
不过提及将来的夫婿,她心中恍然有一个虚影,这人未必是世家贵胄出身,但能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能与她举案齐眉…便是最好不过的。
可世间男子少有这等温润如玉之辈,若是人人能似李淮安那般才华横溢…自然是极好的。
这虚影在脑中晃了一瞬,她先是一怔,顿时觉得面皮上如触滚炭,扶着庑廊栏杆垂首不语。
好端端的怎就想起他了。
早前小年时她想着必定是自己这两日想岔了事,眼前才总记起他来,等空些时日便能好些。
方才在年宴上李淮安正坐在她对面,害得她一直不敢抬眼打量过去。好容易静下心盼他走了,被宁国伯夫人这一提,竟又想起他来。
她顿觉不妥,立在原处半晌后猛地跺了跺脚,欲顺着庑廊穿回院子。
可没走几步,远远儿地又看见浩儿拉扯着阿荣与素日跟着他的小厮在平地上放爆竹,李淮安裹着厚厚的黑熊皮大氅笑呵呵坐在廊下火炉旁,一面烤着火一面看着浩儿顽,整个人融进夜色中,与满园红梅白雪映成一处。
这浩儿是一直跟着他读书写字,可如今看来,他倒不像是李儒源与韫欢的儿子,反似李淮安自己的骨肉,否则又有哪家做伯父的能这般疼自己的侄儿。
若是他也能似寻常人一般娶妻生子,将来也得个浩儿一般可爱的孩子常伴膝下,使他尽享天伦之乐,又该有多好。
她尚未缓过神自己这心思有多僭越,李淮安已看见她,冲着她勾唇。她也不好装作不识,上前福身道,“表哥。”
“怎么还没歇下,被夫人缠住了?”
清岑点点头,早有下人也搬来软椅软垫,她心里头揣着事儿也不敢靠着他坐,只就着软垫子在美人靠上坐下,略倾身烤火,“陪着姨母说了几句话,适才嬷嬷们服侍姨母歇下,我也就回来了。表哥今日…倒有兴致。”
“阿茗稚子心切,不过是陪着他罢了,”李怀安笑笑,“你若有兴致,也去顽罢。”
她面色微赧,“看浩儿便好,夜里寒气重,表哥当心。”
话落又觉失言,恨不得咬着舌头。李淮安不以为意,摆手道,“无妨。今岁家里人丁少,倒没往年热闹,母亲也是拘着你,不肯放你出去顽。”
她忙笑道,“倒也不是,原是我也懒怠,借着今日在姨母身前腻了好一会儿才舍得出来。姨母也是为了我好,说了些家长里短,我听着也不错。”
李淮安了然。
清岑留在京中的目的府中人尽皆知,她如今又已及笄,有些事宁国伯夫人与蕴缓早为她打算,自然也未曾瞒着谁。
颔首间正好有一处雪飞入她的鬓角,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替她抹去,尚不觉何处不妥,仍微笑道,”皇室厚待女子,早年姨父南平郡王携妻眷去往封地镇守时你尚未降世,否则无论如何皇后娘娘也会留你在京中教养。不过如今回来也不算晚,只是远离亲眷,你心里也应当不大舒坦。“
清岑耳根正红着,闻言忙侧身避开,点点头,”父王早逝,母妃含辛茹苦照拂我与兄长成年,纵是她为了我打算,我又怎能舍得离开她。终身大事我尚且不急,只盼母亲安康便好。“
李淮安闻言低笑,无可奈何地摇头,”你这丫头。”
他才想着做出兄长的架势,劝一劝这幼妹,可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又是一愣,话到嘴畔又咽下去,温言道,“也好。:
这丫头才貌皆是上等,寻常的世家子弟配她确实是折辱,倒也急不得。
若有朝一日她当真出嫁
这般想着他心中又是一紧,不知为何,他忽然便动了想瞧瞧她未来夫婿的念头,只想知道这小丫头心中到底属意何等风流少年,又有谁才能配得上她。
见他半晌不语,清岑倒觉得浑身不自在,轻声试探道,“表哥?”
浩儿也适时过来扑上他的膝头,他这才缓过神,摆摆手,“没什么。许是乏了,往日这时辰早歇着了。”
清岑只听着前半句便觉心慌,闻言忙道,“这倒是,虽是过年,但兄长万不该折腾,多加保养才是。如今夜深了,我送浩儿回去,兄长也早些回院子歇息罢。”
浩儿脆生生道,“伯父新年,明早还要给赏钱呢。”
众人失笑,李淮安也跟着抚了抚他的额头,“这孩子,属你机灵。”
二人就此告别,可没走几不知,忽听府墙外街上传来阵阵锣声,有守岁的更夫长声唤着,“爆竹声声辞旧岁,
原是过了子时,又是新年了。
她忽然起了心思,转过身来唤道,“兄长!”
李淮安也未曾走远,闻言身形顿了顿,侧首看她。
只见那小丫头笑颜如花,直直盯着他,“元年初一了,岁岁合欢年年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