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玉的嫌疑是洗不掉的。
所以,他愿意让步,不逼着她去向阿玉低头了。
“阿爷你真好!”
她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这个傻孩子,真是太容易满足了。
裴文起越发觉得心虚,旋即是排山倒海而来的内疚,不假思索的做出了更多的补偿,“这几天阿爷就不出去了,天天都陪着你。哦,你不是也想要九连环吗,阿爷就送给你了,不送阿玉!还有那次在西市的宝会上看到的夜明珠,阿爷也买给你!那个是东海采来的,晚上会发光,能照亮足足三尺有余的地方呢。”
真是大手笔。
但她提不起劲来,意兴阑珊,偏偏脸上得做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我不想让阿爷破费。只要阿爷肯陪我说说话,空了来看我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阿措……”
裴文起立时像是被绿衣附体了,唤人的声音那叫一个娇滴滴颤巍巍,十分销魂,同时眼睛里泛起了水光,深情的看向自己的女儿,想道:啊,真是个好孩子!不争,不抢,不怨,不闹,而且完全以他为中心,崇拜他,重视他,把他看得比任何金银珠宝都珍贵。
他感动的不得了,然后在感动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确认了自己的价值,觉着自己真是旷世一朵奇男子,绿叶从中花孔雀,很快就陶醉起来,整个人几乎要飘上天了。
“阿爷,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她趁热打铁。
“你尽管说。”
他毫不犹豫道。
“能不能留绿衣在我身边伺候,别赶她走?你看她哭得好厉害呀,我实在是不忍心。”
她话音刚落,胳膊就被盛怒的杨昙娘逮着掐了一把,虽只是破了层油皮,留了个半月形的指甲印子,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疼的,却不影响她继续说下去。
“绿衣她待我很好的,一发现我不在屋里就跑出来寻我了,恰好遇上我被阿玉失手推进了水里,她想来是被吓着了,便没有来捞我,害我接连呛了好几口水。”
“但阿爷你莫要责怪她,过后定是她跑去找人,才把我救起来的。阿爷,你就别赶她走了。再怎么说她也是在祖母身边伺候过的,阿娘赏给我的,若是走得这般狼狈,岂不是会让阿娘的面子挂不住,也会让祖母那边生气?”
越是这么说,就越能置绿衣于不利的位置。
虽则她干不过阿玉,可一个吃里扒外的丫鬟她还是能想法子赶走的。
“傻孩子,你怎么老是想着别人,却不为自己想想呢?”
裴文起无比动容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仿佛是在看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盛世白莲。
“那个该死的小贱人!”
杨昙娘忽然就松手了,不再掐女儿了,目光里流露出一抹明晃晃的快意,“原来她是看着小六落水的,但从头到尾都没提起过,哈!心里有鬼!怪不得!”
憋了这么久,总算是能名正言顺的收拾这个一心想爬床的骚货了,还不会被老虔婆指摘!这回非得扇她几十个耳光,把她扇成猪头,看她拿什么去勾引男人!
“把人给我拖进来!”
老嬷嬷会意道。
“这又是要作甚?”
裴文起皱眉。
“好教阿郎和六娘子知晓,绿衣她是个全无心肝之人,浑不管六娘子的死活,过后也未曾叫人去搭救,明摆着是想置六娘子于死地!”
老嬷嬷把昨日查清的情形说了下,“那几个婆子听见水里有扑腾的声音,过去一看,才发现是六娘子在水里。等六娘子被抬回院子里,她才不慌不忙的露了头,摆明了是躲在一旁看热闹,巴不得六娘子出事!阿郎若是不信,可以叫人来对质……”
“算了。”
杨昙娘本以为他又会梗着脖子和自己作对,死命的护着绿衣,没成想他大手一挥,打断了老嬷嬷的话,果断道:“区区一个婢女,哪儿值得这般折腾了?她这是犯了错,发卖出去便是。但小六心软,舍不得她走,那就饶过她这回,把她弄去外院待客好了。”
听着很仁慈,很大度。
“不!”
被人如死狗一样拖进来的绿衣却吓得面如死灰,扑通跪倒在地,一下又一下的磕起头来,额头很快便红肿一片,“阿郎,不要!我不去!求求你,饶了我吧!”
他方才对她那么温柔,那么体贴,可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了?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想到这儿,她便偷偷拿眼睛去瞟自己的小主子——小小的瓜子脸,眼尾纤长,脸颊微微鼓起,表情木讷,看上去和平日并无区别,仍是一副好糊弄的傻样。
正因为如此,她从来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反正只要得到了阿郎的怜惜就能在后宅里横着走了,根本不用忌惮一个坐冷板凳的黄毛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