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觉得这理由很不可思议对吧?要不是他们下手实在太狠,我都要以为是在打情骂俏了。而且说实话,你们没发现这个走向真的很像流星花园吗?”
江妙推了推旁边心不在焉的女生,
“杉菜,你说是不是?”
莳杉菜极其敷衍地接梗,
“那我一定选择花泽类。”
“嘻嘻嘻,按照我的经验,立这种lag的,一般来说最后都会自打脸。我赌一个月内,你和裴时桤一定会握手言和,说不准还能组个什么的。”
“一个月太久了吧,我赌半个月,不出半个月,他们俩就会肩并肩走在走廊上谈笑风生。”
“那我赌一个星期好了!”
女孩子的心思装的多也转得快,探讨完天魔大战的终止日期后,又很快转到了最近在播的影视和鲜肉明星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章盈璐从书包里摸出一本瑞丽,积极询问自己的生日礼物是要这件蓝色的裙子比较好,还是那件白色的衬衫比较好。
而在这一方面眼光精准从未出错的莳音,就被拉着翻了整整三本时尚杂志。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上了一年的乒乓球课,她依旧没有搞定一颗黄色小球。
不过也不止是她。
整个乒乓球室,认真打球的没几个,基本上都是组成一个个小圈子,在讨论杂七杂八的各种话题,比早读课还热闹。
只除了拐角一处。
莳音无意间抬头时,刚好看见了站在拐角的少女。
齐耳短发,黑框眼镜,厚重的刘海遮住眉毛,加上皮肤不够白,就显得有些土气。
是完全糟糕的发型典范。
但她本人可能比起发型,更关注窗外那只将停未停的长尾鸟儿。
怔怔望着,嘴巴不停蠕动,仿佛在说着什么。
阳光虽然透了进来,却只覆盖住她一半,剩下一半完全藏在阴影里,将她原本就瘦削的身体衬的更加单薄。
跟周围的喧闹比起来,她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沉默又孤独。
莳音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单词本了。
是一本英语专业四级的词汇书,手指隔在很后面的位置,看上去已经记了十之七八。
嘴里念念有词的,应该是在利用体育课的时间记单词。
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莳音,你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女生回过神,冲同伴弯弯唇,
“哦,没事。看宁词在记单词,就想到我英语课的pre好像还没备稿。”
“安心啦,你口语那么好,临场发挥也完全的。老师喊我们集合了,快去排队吧。”
“好。”
其实莳音认出了宁词的唇形。
因为同一个单词,她反复背了整整十几遍。
“eeneen,eeneen,eeneen,”
直到老师吹响哨声,宣布集合,才如梦初醒一般收起单词书,沉默地汇入人群里。
eeneen,十七。
一个压根就不需要浪费时间再去记的低级词汇。
可能因为在发呆。
就像每天早上走廊上那些大声背诵着“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文科生一样,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背什么。
只是神游时无意识的重复而已。
女生这样想。
窗外好似路过一道风,把鸟儿的羽毛吹的皱起,那尾翅轻轻一颤,就飞上天空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不留下半点痕迹。
……
体育老师在铃声打响前五分钟宣布集合,报完数确认没有早退,就痛快地放他们回家吃午饭睡午觉了。
江妙和另外几个伙伴的家都在另一个方向,所以在校门口挥手告别之后,就又变成了莳音和章盈璐的双人行。
前半条路,她们两个完全没有任何交流,都在努力地咬着烫乎的烤土豆
毕竟两个人的母亲都是标准的养生主义者,在禁止孩子吃路边摊这一方面,从来就没有心软过。
直到快到小区门口,章盈璐才突然放下手里的竹签,试探性地问,
“莳音啊,你很讨厌裴时桤吗?”
莳音忙着与食物奋斗,
“这你不应该问我,得问他。我虽然看不惯他,但压根没打算报复,是他先故意挑衅的。”
“其实,他人还是挺好的。”
“哦,哪儿好了?是给流浪猫喂食了还是扶老奶奶过马路了?”
“不要抬杠,我跟裴时桤同班一年了,也算比较了解他,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样子,但实际上真的挺善良的。你完全可以先退一步,说不准是有什么误会呢,没必要闹的这么不可开交的。”
“那我也很善良啊。为什么不能是他先退一步?”
女生戳着戳碗里的土豆,
“反正反正不管怎么说,也是他先撩者贱,打死无怨。”
不知道裴时桤到底戳到了莳音的哪块逆鳞,向来好说话的女生,第一次表现出这样坚定的敌意。
要知道,就连处处与她争锋相对的郭漫臻,她都没这样费心思地对付过。
出于一种隐秘的心思,章盈璐既希望莳音和裴时桤能握手言和,又矛盾地期盼他们能一直这样敌对下去。
两种心思在颅内打架,蹙着眉头,连土豆也没心思吃了。
“莳音啊,其实我”
“咦,那不是宁词吗。”
女生诧异的声音打断了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坦白。
“宁词?谁?”
“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们班的那个转校生。”
章盈璐顺着她的目光向前望去,不远处的干洗店门口,果然蹲着一个女生。
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捂着肚子靠墙蹲,唇色苍白,不知道是不是位置的原因,这么诡异的姿势,居然丝毫不起眼。
“她怎么了?看上去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对方应该也看见她们了,抿了抿唇,略带几分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莳音走上前去,蹲下身,声音很温柔,
“宁词,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
“你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你家离这远不远?要不然我借个手机让你家里人来接你吧。”
“不用了。”
女生生硬拒绝,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
“我家就在旁边的紫竹花苑,几步路就到了等人都走完了就没事了。”
等人都走完了?
莳音看了看周围一波又一波出了校门回家的学生,还有好多聚集在路边摊买东西吃,觉得人可能好久都走不完。
况且,为什么等人都走完了就没事了?
她还想再问,不过看对方明显抗拒的态度,还是没有再勉强,站起身,
“那我走喽?你确定你自己真的可以哦?”
“可以的。再见。”
宁词迫不及待地告别,但可能是因为蹲的太久了,脚底发酸,挥手时,忍不住就往前倾了一下身体。
要不是莳音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差点儿就要栽倒在地。
然后莳音就看见,女生校裤后方那一大团鲜红血迹。
他们学校的秋季校服是浅灰色的,有点棒球服的感觉,设计很小清新,一点都不丑。
据说很多外市的学生报考这所学校,就是因为校服好看。
但是浅灰色的面料渗了血,对比就格外明显了。
都是女孩子,一下就明白了对方不愿开口求助的缘由。
难怪说人都走了就没事了。
估计是打算等到没人的时候,再偷偷走回家吧。
章盈璐和宁词不熟,也不太关心她的身体状况,见对方拒绝了莳音的帮助,就欣然抬脚打算离开。
走了五六步,才发现莳音一直没跟上来。
疑惑地转回头,
“莳音,你怎么还不走?”
莳音在原地轻轻叹息了一声。
然后拉开拉链,把秋季校服外套脱下来,递给地上蹲着的人,
“这个借给你。”
宁词微微一怔,抬眸。
女生正注视着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真诚和善意,语气也十分柔和,
“拿着吧,下午上课的时候还我就行。”
“莳音。”
她的同伴在前方催促她。
“来了。”
她见她迟迟不接,就直接把衣服塞进了她的怀里,然后直起身,小跑着追上去。
“她没事吧?”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哦,那就好。但是,说真的,你真的打算跟裴时桤一直这么敌对下去啊?”
“你们怎么都这么关心这个,是他潜伏在我身边的间谍么”
纤细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宁词攥紧了手里的校服外套。
也许是因为刚从身上脱下来,还带着温暖的体温。
之前也有几个同班同学路过时看见了她,随口问了一句,在得到“没事”的回答之后,就毫不关心地离开了。
只有莳音发现了她的真实窘境,并给予了贴心的帮助。
非常细心。
非常善解人意。
非常地令人感激。
宁词唯一没想通的就是
既然都已经给予了那么真诚的关怀。
那为什么,明明都在同一个小区,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对方却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出正常逻辑下都会提出的“一起走吧”的建议。
笑容温暖而善良。
转身却冷漠利落。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莳音?
按照节气来讲,现在已经快到秋分日了。
然而南方树木常绿,后山上一片苍翠的植物林,朝着天空呈伞状生长,枝叶与枝叶之间生存空间不足,相互挤压蔓延。
而后在某一个高度,忽然成堆铺开来。
如果此刻站在后山上抬头向上看,视野里一定是铺天盖日的绿色吧。
莳音这样想着。
后排三个女生正在玩塔罗牌,解牌的姑娘神神叨叨地念着,
“力量逆,命运之轮正,世界正。从牌面上来看,你们还是挺合适的,目前的状态正好,过去也许有过一些小波折,我的建议是顺其自然”
同桌的江妙用胳膊拱了拱她,
“你相信命运啊神神鬼鬼啊因果啊这些东西吗?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一些神秘莫测的力量?”
“不知道,我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啊。我就想问问你信不信嘛?”
莳音用手撑着脑袋,看一只鸟在枝桠上振翅,拖着长长的尾羽飞出视野,
“我相信吧。”
“真的啊?!”
真的。
神秘莫测的力量,命运,鬼神,因果轮回。
这些,莳音通通都相信。
但是她不信塔罗牌这种占卜方式。
不,应该说,她不信任何占卜方式。
她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与某些人对视的第一眼,就能接受到莫名的磁场反应。
就算这个人平凡无奇,寡淡少语,前后左右翻来覆去地判断,都觉得仿佛一辈子不会和自己有任何交集。
她也笃定,此后两条命运线必定会纠结在一起。
而最让人不安又神奇的是,从小到大,第一眼就让莳音有强烈磁场反应的人。
往往都会给她带来厄运。
七点多,太阳逐渐照亮了整个天空。
一团又一团的云卷成棉花糖,漂浮在湛蓝的天空上。
阳光撒满了教学楼长长的走廊。
宁词跟着教导主任走过长长的走廊,路过一个又一个班级,最后停在二楼的末尾。
教室后门关了,前门朝着圆弧形的小阳台开,窗户都大开着。
从窗外望进去,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圆脸,长相和蔼。
底下坐着满目的灰色校服,一眼看去整齐又漂亮。
最引人注目的是讲台边上站着的少年。
长相帅气,神情却不耐烦,把手里的试卷甩的哗哗响。
看上去就是爱调皮捣蛋的坏学生。
如果是在育海,早就被叫出去罚站了。
教导主任带着她在前门口停下,敲了敲门框,
“杨老师,你的学生到了。”
满室的窃窃私语顿时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同时投向教室门口。
女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教导主任已经拍了拍她的肩离开,想躲也无处可避。
她只能向前一步,垂下眼眸,声音单薄,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倔强,
“老师好。我我刚才去领了校服,所以迟到了。”
因为太过紧张,呼吸没调节好,语气极其不稳,上下颠簸,尾音发颤。
“这是谁?怎么感觉以前从来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不过不是说有一个从外省转过来的转校生吗,说不定就是她。”
“靠,转校生也能进试验班,这后台比裴时桤还大啊。”
“不见得,你看她脚上的鞋子,明显就是杂牌,而且前面都蹭破皮了,看上去就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吧。”
学生也跟育海的学生完全不一样。
更活泼,更大胆,并且,似乎比起转校生的成绩,更注重转校生的家境。
“哦,你就是宁词吧,进来吧,随便找个座位坐。”
班主任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就没再搭理,忙着吩咐熟悉的学生,
“莳音啊,你来,找几个男生去资料室搬新书,就说是高二试验班要领的新书行了行了,裴时桤,你也别数试卷了,数半天了就数这么几张,跟莳音去搬书去!”
宁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发现老师好像并没有让她自我介绍的意思。
整个教室坐的满满当当,也找不到任何空出来的位置。
班主任忙碌地处理着手头的资料,没有发现这位新同学的窘境,反而更关注底下的学生们有没有在认真早读。
脚跟忍不住相互蹭了蹭,抿着唇,不知所措。
颇有些孤立无援的感觉。
“你先坐我的位置吧。”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宁词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女生正对着她微笑,伸手指了指靠窗第三排的空位。
“我的座位就在那里,刚好我要去拿书,离下课也没几分钟了,你先坐着吧。”
女生手里拿着书单,大概就是班主任喊的那个“莳音”。
很好听的名字。
人也长的非常漂亮。
长头发扎成了马尾,高高束起在脑后,而且很高,很白,笑容很温暖,扑面而来柔和恬淡的气息。
从进起,见过的人里面最漂亮。
但如果,如果是在育海的话,就得剪掉长发,穿老土的运动服,不允许戴手链
不,就算是在校风严谨的育海中学,这样的女生,应该也还是会很受欢迎的吧。
相貌出众,性格温柔,能进最好的班级,成绩也一定不差,还是老师得力的左右手。
只要站在那里,天生就有一种舒服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无论如何,这样的女生,不论在哪所学校,都会成为众星捧月的存在。
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宁词抿了抿唇,低声说了句谢谢,就背着书包默默走进了教室。
她的背影很瘦弱,身上也没穿校服,陷入的尖子生堆里,突兀的就像一道划开云层的尖锐利刃。
比对视的那一眼,带来更强烈的磁场反应。
“鲨鱼同学,你到底还走不走了?”
脚后跟被轻轻踢了一下,莳音回过神,就看见男生凶神恶煞的脸。
靠着墙,大爷似的催促她,
“快点儿走行不行,同学们都还等着发新书呢。”
那同学们都还等着发试卷呢。
您老大爷数了半个小时数出来七张,到底是谁比较没有效率啊。
众目睽睽之下,女生很怂地没有还嘴,反而表现出一副豪不计较的大度模样,
“哦,书有点多,我再去叫个人过来吧。”
“不是说就百来本吗,你三我七,两个人够了。”
“啊?”
“那你二我八成了吧,别墨迹了,快走吧。”
“”
这就是莳音不懂男性生物的地方。
明明可以334轻松解决,他们却非得要多承担一点来显示自己的强大。
世人称这为勇武,莳音却觉得愚钝。
而更可怕的是,这种愚钝,在某些时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本能。
资料室在实验楼的后面。
从教学楼二楼走过去,需要横跨一座天桥,再路过一栋行政楼,最后穿越草坪,才能看见一栋仿佛废弃了的老旧平房。
裴时桤是第一次去资料室,越走越不耐烦,路过行政楼时,终于拧着眉毛拽住了前方女生的帽子,
“停一下。”
女生被拽的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了,费力地往后扭着脖子,怒目而视,
“你干嘛啊!”
“你是不是迷路了?”
“没有!”
“同学,迷路了就及时止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但是千万别拉着我陪你瞎晃悠。”
“我说了我没有迷路!”
“你睁大你的鲨鱼眼看看,这里明明就是行政楼,再往后走就是围墙了,翻墙出去一条路上全是饭馆,走五百米才能看见网吧,你欺负我没在这个学校读过书还是欺负我没翻过墙啊?”
“”
“怎么?没话说了吧,那还瞎愣着干什么,赶紧找个人问路啊。”
问个毛线路!
莳音一直被扯着帽子,领口往后拉紧,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挥着手扑腾了几下,气急败坏,
“你能不能放开我的帽子再说话!”
男生这才意识到面前是个娇弱的姑娘,而不是他那些皮糙肉厚的兄弟。
轻咳一声,放开手,毫无诚意地道歉,
“不好意思啊。”
莳音扯回自己的帽子,抬脚继续往前走,丢给他硬梆梆的一句,
“资料室在行政楼草坪那边,你们翻墙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旁边有座小平房吗。”
男生挑眉回忆了一下,提出质疑,
“行政楼旁边哪儿有草坪?”
“哎呦,你是没在这所学校读过书还是没在这所学校翻过墙啊,连行政楼的布局都不知道。”
一模一样的话直接甩回来,嘲讽技能满格。
就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开心。
并且一拐弯,行政楼左侧就出现一片小草坪和郁郁葱葱的绿植,绿植的空隙里还能隐隐看见围墙边上的小平房。
裴时桤自知理亏,摸摸鼻子,难得没有反驳。
“还有,”
然而对方没反驳,莳音却越想越生气了,脖子现在还隐隐作痛,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要不是男生刹车及时,两个人就直接撞上,到时候摔得八成又得是莳音。
“你怎么回事啊!”
女生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黄澄澄的硬币,塞进他的手心里。
“你的馒头我扔掉了,给你五毛,多给的一毛也不用你还。”
“我告诉你,一笑泯恩仇没有那么容易,就凭你现在的态度,我丝毫找不到原谅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