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要是看开了,就不会将我们被困在大理寺的消息告诉季步。”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怪瘆人的……你们被困在大理寺的事情不是我告诉季步的,是他自己发现大理寺有你们的气息,然后问我当年神宗是不是去过大理寺……说实话,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确定的,毕竟那一年我自己并不在京都之中,许多东西需要找人反复验证。”
“他自己能发现我们的气息?”
“应该是有人引导他去发现你的气息,但那个人肯定不是我……我要是早知道你们在大理寺,必定会想办法彻底毁掉那里的。”
“这倒是实话……”龙句轻轻点了点头,托着下巴道,“如果不是你,那又会是谁呢?”
“我心中有个猜测,”顾复一脸凝重道,“但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咱们恐怕要遭遇大麻烦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龙句用枯瘦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轮椅扶手,淡淡道,“今天他也来过了,说了很多话,有些话确实曾让我动摇了,但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我对大闵其实没有太多的感情,之所以这些年扮演着忠臣的角色,不过是因为她是神宗的妻子,现在她和神宗都死了,大闵也亡了这么多年,谁当皇帝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顾复听着龙句说起那人,眼底闪过一抹寒芒,“他的野心也太大了一些,竟然还跑去找你们!”
龙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在那道铁门很厚实,不然说不定我真的有可能会被他打动呢……既然不是你,也不是那家伙,还会有谁能在这棋盘上推波助澜?”
“是我!”一道有些别扭的声音忽然在前方街道拐角处响起,陈丙抱着膀子走了出来,一脸玩味地看向轮椅上的龙句,“惊喜吗?”
龙句目光冰冷地看着陈丙,嘴角微微上扬道,“那便能说得通了……只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坑死季步之后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
陈丙满不在乎道,“我这种人肯定是不会有善终的,又何必介意下场到底有多悲惨呢!不仅是季步,包括从清风馆到大理寺那一路上的安排,也都是我暗中促成的……那小子若是知道,估计会恨死我吧,毕竟今天他昏迷了好几次,每个人问都没有问他一声,就帮他免了离别之痛……”
“你会下地狱的。”龙句捏握轮椅扶手的右手微微用力,干枯如柴的指节似要断裂一般,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陈丙温煦地笑道,“你也一样。”
顾复看着表情阴森可怖的两人,瞬间觉得头大如牛,干笑一声,“别闹了,你们又不信佛,也不信天主,哪有什么地狱能收容你们俩……”推着轮椅继续前进,不疾不徐道,“要说那小子最恨的人,怎么也轮不到你们俩,应该是我才对。”
陈丙挤开顾复,自己推着龙句缓缓行进,撇了撇嘴道,“你和那小子算是亲戚,以前那些小算计,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顾复摇了摇头,嘴巴发苦道,“这一次他肯定不会原谅我的。”
龙句偏着脑袋,好奇道,“你做了什么?”
“我把那本书给他了,”顾复低着头,有些心虚地说道,“原本也不会太坑他,最多报完仇之后自动散功,又一次成为废人,可我没想到你们还往里面搅了几下……”
“你把最强心法给他了?”龙句惊了一下,面色难看道,“你才是最疯的那个人!”
顾复望着远处的陋室书局,长叹道,“这都是神宗陛下的意思,我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在顾复的目光落点处,陋室书局的后院中,穆正浩满脸愁容地看着铜炉里那支只剩下三分之一的长香,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正欲张嘴说些什么,可犹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继续盯着摆在院子里的一百个箩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已经是他今日第十三次这般起身又坐下了,平素总是云淡风轻的大学士,今日却显得暴躁异常。
书局里的仆从都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着,来来回回帮穆正浩更换热茶。
在第十四次更换热茶以后,就在穆正浩想要再度起身之际,浑身是血的东方大白背着申小甲从院墙上跳了下来,和穆正浩眼神短暂地交流一番,将申小甲放进一个装着些青菜的箩筐里,而后一屁股坐在院子台阶上,冷冷道,“给我两碗煎蛋面,其中一碗要有两个煎蛋……老季临走之前说得天花乱坠,老子想尝尝!”
穆正浩瞥了旁边的书局管事一眼,示意其照东方大白的话去做,随后又命自己的马夫挑起藏着申小甲的那个箩筐,让剩余的所有仆从担着其他九十九个箩筐一起走出书局大门,分发给附近的街坊邻居。
这是穆老夫子的临别赠礼,有的箩筐里装着萝卜,有的箩筐里装着青菜,没有人会不满意,因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待到两碗煎蛋面摆在东方大白身侧时,穆正浩也已经收拾完所有东西,对着东方大白躬身一拜,随即在书局管事的搀扶下坐进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靠着车板长舒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任由着马车摇摇晃晃载向远方,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牵挂着那一百筐萝卜青菜能否平安送到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