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丝言喜极而泣,吞咽着方才因胆战心惊而掉落的眼泪,她将雅光紧紧抱在怀中,并扯过床榻上的棉被,将两个人裹成了一团。
就像少时的二人在楚国章华台,同榻彻夜谈心时的一般模样。
她才要开口问,究竟蔡侯那厮对雅光做了什么,能让曾经神采飞扬的雅光变成现在这般形如枯槁。
寝殿的门前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响,仿佛是有人进入了寝殿之内。
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木丝言匆忙四处寻着隐蔽之处藏身。
她的到来,定是不能让他人知晓,尤甚是蔡侯。
“阿言,莫急,是自己人。”雅光冰凉的手扯住了她,轻声与她说道。
木丝言定了定神,既得了雅光的回应,便不再动。
须臾,她见一身绯色宫装的少女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掀开了垂帘走了进来。
她抬起清亮的双眸看了木丝言一眼,微怔片刻。
片刻后恢复了正常,上前服侍雅光喝药。
雅光垂眸看了一眼木案上的汤药,随后端起一饮而尽。
木丝言静坐在一旁,细细打量着这个少女,忽而想起,似是曾在章华台见过她。
只不过当年她还是个小姑娘,负责洒扫雅光豢蝶的温室。
木丝言记得,当年雅光出嫁蔡国时,小姑娘家中母亲患病,求了雅光的恩典出宫回乡侍奉重病的母亲去了,并没有再跟着雅光一同来蔡国。
“前些时候,昭儿怕我思乡过重,导致心神交瘁,便送来蔡国一些楚国的物件儿,跟随这些物件儿一同来的,还有楚国送来侍奉的宮婢,名义上是陪我聊天解闷,以缓思乡之情,但实际大部分都是派来监视叔怀的。”汤药入喉,雅光的声音忽而变得沙哑。
“想来这些人之中,唯有碧儿是真心想要知道我是否安康的人吧。”
碧儿是小姑娘的名字。
“所以,我也知道你在楚国这些时日的遭遇,你身上的伤可还疼着么?”雅光拍了拍木丝言的肩膀,略有疲惫地道。
木丝言咬着唇角摇了摇头。
她在楚国的遭遇,自是比不上雅光在蔡国所承受的万分之一吧。
她只恨当时自己没能倾尽所能,带雅光走。
“你既是逃了出来,为何不走远些,还要来我这,不怕再被捉回去吗?”碧儿收了汤碗,而后从床榻一旁抬来一盏凭几放在雅光的身后,让她靠在上面,随后又转身掀开垂帘出去了。
木丝言目送碧儿离开后,转头垂眸淡淡道:“我想同你一起。”
雅光嘴角泛起苦笑,释然道:“还想将上次发生的事情再经历一次么?”
“你还有几条命能从白尧的手中逃出来?”
木丝言咬着唇角,不再说话。
她这次出逃,不知受哪位高人所救,侥幸逃了出来,如若还有第二次被送回到楚国,那么白尧可能会用最极端的方式将她永远禁锢在白家。
雅光长叹,悠悠地道:“阿言,这天和地于我来说便是囚禁着我的牢笼,怕是我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可你与我不同,你还有机会。”
雅光的话,像是在对木丝言做最后的道别,她恍然间又想起木家出事之前,华容郡主也是这般将她向外推赶。
“你是我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我怎会丢下你一人在这里受苦?”木丝言握住雅光的手,却发现她的手不似方才冰冷,反而变成犹如烙铁一般炽热。
木丝言才碰到,便被烫的撒了开手。
她抬头差异地望向雅光,却见她脸颊绯红,双眼迷离,身上的中衣已经被身上的汗水打湿了一大片。
“这是怎么了,方才冷的像块冰,怎就瞬时变得滚烫?”木丝言一把掀开雅光身上的棉被,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脖颈上一片通红。
这样下去,雅光的身体怕是会承受不住这股热气,需要想办法先为她降温。
木丝言环住雅光的腰身,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掀开垂帘往出走时,撞上了又返回的碧儿。
“雅光浑身发烫,快些想办法给她降温”木丝言急迫地道。
相较木丝言的惊慌失措,碧儿显得就冷静多了,她似乎对雅光身上所发生的异常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木丝言将这一切不动声色地装在了心里。
“请随奴来。”碧儿转身引着木丝言过垂帘后,往殿内的东暖阁走去。
暖阁所有的窗子被棉絮塞的密不透风,暖阁中央放置着四樽大鼎,鼎内被冰砖填满。四樽大鼎的中间还放着一个可以容得下一人躺的木桶。
碧儿示意木丝言将雅光扶至木桶之中,木丝言照做,将雅光平放,头抵在木桶边缘。
木桶内有些许透明的凝露,这些凝露在雅光躺入木桶后纷纷浸入她的身体,没过多时,这些凝露便都化成了水。
而雅光的面色终是宁静下来,身体也不再炽热如火,靠着木桶沉沉地睡去了。
“雅光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木丝言轻抚雅光额角的湿发问道。
碧儿摇了摇头道:“奴不知,自奴来蔡国见到公主之后,公主的身体便是如此,这些异常的症状折磨着公主,可却不会威胁到公主的性命。”
“那碗汤药和这暖阁,是缓解雅光病痛的?”木丝言问道。
碧儿点了点头道:“都是蔡侯耗费重金在九州之上寻得的奇珍罕见的药草,专供公主缓解疼痛之用,奴虽然知道公主的病大约是因蔡侯而起,但奴觉着蔡侯对公主还是存有真心的。”
“真心?”木丝言嘲讽地笑道:“你莫要被他诓骗了,他不过是为了能给楚王一个交代,才希望雅光能活着,以什么姿态活着,是苦是乐,有无尊严,他都不会在乎。”
木丝言终于知道,雅光那句,天地皆为牢笼是何寓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