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汴梁的地底养殖了一株虫草花,可我依然需要你的记忆。”
无声的沉默便是他的回应。这一笔账里有掌柜和账房的性命;有李墨染和苏姨的背井离乡;甚至还有那位大大咧咧亮明身份的西军袍泽横尸沙场。不算清楚他又怎么可能向前。
“好!”夜子语会意,她在雨中昂起头,冷漠地注视着那刀锋:“十六年前,我身在西夏,只听说了那一夜的惨烈。你知道皇城司带回了虫草花的根茎吧?可你不知道,那根茎直接引发了六年‘秘法战争’!钻研哲理更甚秘法的隐修士们遁入苏杭与天山、只留下一群手握强大力量的疯子,为了这起死回生的力量四下攻伐!你、还有你的那位墨染姑娘是衡山夜血唯一的幸存者,自然被他们视作通向那一夜的钥匙、也被视作是对抗这尸毒的解药!六年之后,我取消了对你们的追杀令,因为那时我们心存侥幸,以为这地底的魔物不会骤然爆发成倾覆天下的末世天劫!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没有了时间,和我又有何干?你早就知道——”
“我的确早就知道!比你想象得要早得多,却还是不够!
秘法战争之后,我花了六年时间拉拢盟友、铲除异己,直至成为这桂清阁的主人!只因我在西夏王陵阴森地宫中也见过这可怖的魔物!我知道它们是活的、有着近乎野兽的本能与智慧——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重返人间!”
夜子语强硬地打断了他:“谢指挥使,你们是黄巢之乱后第一批正面对抗过那魔物的人,可那一批人在三年之内纷纷横死,其中也不乏秘术修为强大秘术师!桂清阁、皇城司、当地厢兵,在那一夜里直面过那东西的总共七十七人,只有你活到了今天!我们需要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夜阁主可真是身居高位,忘记了我们儿时这点微末的秘法天赋是如何被桂清阁扭曲成今天这幅模样!”谢槐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这位阁主虽然态度平和,可她骨子里的傲慢彻底激怒了他。
“你们将二十个如我这般大小的孩子圈禁在一起,整天用秘药敷在我们的身体上,强行激发我们的天赋!即便夏天生疮了也毫不停歇!然后你们杀掉那些失败的孩子。教我们剩下的人杀人技法,鼓励我们互相争斗厮杀。二十个孩子里面最后只磨出六柄还算锋利的刀!而后便将我们如耗材般随意分配在这四海八荒。直到我们死去,被新的刀替代!”
“谢指挥使,我知你想为十六年前的同伴讨回公道、想为你自己这十六年来的颠沛流离讨回公道!只是如今神佛不语、天下将倾!横在那些地底钻出来的魔物与这人世间的只有你、只有我、只有桂清秘阁名下这数千愿以身为盾的凡人!你是知晓这世界真相的人,也见过两次尸变的惨状。我只问你,今时今日可还愿与我一道——”夜子语说着平静地抓住那刀,紫色的魔火在幻境中依然灼伤了她,但是她毫不在乎,只是面对着谢槐安,说出了那句宛若咒语般的誓言——
“挥剑破魔,不倚神佛。”
两个人一句赶似一句,说道最后僵在一起。谢槐安的眼睛像是那燃烧的刀锋,想要烧灼目光所及的一切虚妄;而夜子语的眼神却平静地如同一片深不可测的**,浇灭了他的灼热,也吞没了他的愤怒。
最后是谢槐安叹息一声,熄灭了刀上的魔火。
幻境随之破碎,他们依然在赵构暂居的那个院落里,还带着火焰余温的窄背长刀被夜子语握住,刀刃割伤了她的手,可她并不在乎。
在曹凛的震惊目光中,谢槐安缓慢却强硬地收回刀,沙哑着嗓子沉声应道:
“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