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夕阳的光芒,他只觉鸾歌远去的身影里,似乎有一个浅淡的,却依稀可辨的形状。
似鸾鸟,又似凤凰。
朱云万丈,绚烂如同盛开的巨大焰火。
而如今却有人似扑火飞蛾,又似涅盘金凤,直直朝那霞光最盛的地方飞去。
赵亦忽地想起了那些话本子里记载过的女娲上神。
当初在共工怒触不周山,让整个天穹破出一个大洞之后,女娲神逆着天降流火,以五彩石补天洞的时候,也是这般让人震撼吧?
不知为何,他的心头忽然生出几分空落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原本放在地上的麻绳盘圈已经越来越少,最后从地上被带起。
看着眼前浮在空中晃动的麻绳,赵亦知道,此刻鸾歌想必已经到达另一头。
而从麻绳的摇晃程度,依稀可以看出她正在另一头缠绕绑系。
麻绳太长,中间的下坠力会很重,想要拉直并不容易,从赵亦这头其实并不能多抻直多少,但是他还是尽力将绳子抻平,尽量让鸾歌那边系起来能更紧实一些。
过不多时,麻绳的晃动逐渐减小,唯有因为山风带起的轻微颤动。
赵亦往后退了一些,给眼前留出大片的空地。
站在鸾歌绑定绳结的地方,他极目远眺,望向绳子的那一头。
果然,没多久,方才远去的身影便在万丈霞光中踏云而来,宛如九天仙子。
“那边已经系好了。”在崖边站定,鸾歌走上前来道,“此处的距离虽宽,但是现在有了绳索能借力而行,就会方便很多。凭借你先前在云松林与浮生对战时的身手,虽说脚下是虚空,但对你来说应当不是难事。”
赵亦点了点头。
鸾歌说的不错,若是没有这道麻绳,凭他的功夫要到对面,中途没有地方借力,只怕会直接坠落崖下。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眼前虽说只是一道麻绳,不行像钢索桥一样让人行走,但以它借力前行,还是绰绰有余。
“不过崖间风大,麻绳会有颤动,为了以防万一,这头你还是握在手中。”说着,只见鸾歌拿下缠绕在自己腰间的软铁长鞭,将一头递给赵亦。
这样一来,只要双方没有人放手,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赵亦却不曾接过,而是向前几步道:“这倒不用。有了这东西,你的速度便得随我一致,限制太多。况且这区区距离,并不是难事。”
鸾歌一愣,明白过来赵亦话中的意思,便不再坚持,重新将长鞭系了回去。
赵亦这个侯府世子,从来不是需要别人照顾的脓包软蛋。他的年纪虽不大,若真的办起正事来,却也不是旁人能小瞧的。
这些日子习惯了他有事的时候时时探问,她便不免多了几分照顾的心思在内。
再因着先前在楚宫的时候,有小衍在身边,照顾惯了,便不由得拿他当了弟弟一般的别扭孩子对待。
可是眼前的人,分明并不是孩子。
所以作为一个少年该有的血气,并不少半分。
赵亦,跟小衍还是不一样的。
鸾歌心下了然,便不再多虑,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且小心些。这次你先行,我断后。这边的绳索,得收起来才好。”
赵亦没有迟疑更没有逞强,在鸾歌做好安排之后,便脚下发力,提气上前,宛如蜻蜓点水、鹞子翻身,在麻绳上几番借力之后,便朝着前方行去。
先前不觉困难,但是真正跃上绳索,赵亦这才明白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麻绳比钢索要轻很多,所以他哪怕提气前行,落在麻绳上借力再起的时候,还是需要发出很大的力气,那原本瞧着稳当的麻绳便因此剧烈晃动起来。
再加上脚下云气缭绕,无尽的渊底让人不由目眩,所以先前的几次借力,他的身形都不断晃动。
直到后来习惯了这样的幅度,也不再注意脚下的景象,他的身子才逐渐平稳下来。
终了,当他稳稳当当地站定在对面的崖边,踩实了地面,才长舒一口气,拂掉了额头的虚汗。
鸾歌站在赵亦身后的崖边,凝神注视着他的身影,右手一直放在腰间的长鞭上,以便发生意外的时候可以及时出手。
直到她那双超出常人目力的凤眸瞧见赵亦稳稳的落在对面,也才随着他的动作松了口气,转身将缠在树上的绳结一个个解了下来。
将一头握在手中,她稍一借力,腕上的木珠串便泛出金光,随着她身上若隐若现的金色影子,带着她往山崖那头而去。
暮色渐沉,赵亦终于看清了朝自己飞来的鸾歌背后的虚影。
那是,凤凰图案。
他忽地想起那个不曾道与鸾歌听的传说。
那个关于前朝鸾镜皇后的传说。
“怎么了?在这里发呆。”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赵亦的思绪打乱。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不比我大多少,功夫却比我还厉害,有些不服气罢了。”赵亦朝她一瘪嘴道。
“少年人,勤能补拙是良训呐!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所以还是从劳动筋骨开始吧”鸾歌带着几分故作老成的模样,拍着赵亦的肩旁感慨,同时将手中的麻绳递给他:“重新盘起来,我去解那边的绳结。这边虽然没什么人来,但是被发现就不好了。”
赵亦应了一声,接过麻绳,一圈一圈的盘起来。
动作终了,不及他转过身子,却只觉胳膊一紧,被人扯到了一边的山石旁蹲下。
刚要开口,却听蹲在他身边的鸾歌面色凝重,竖指于口:
“嘘!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