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钟毓死命地摇着头。 然而,鬼大爷却晃着头颅,眯着上挑的桃花眼,沉下声道。 “不乐意?” 钟毓强硬得挺直了腰杆,秉着气息,用力地点头。 “好,既然你不乐意,小爷我也不勉强你。你也别怪小爷我翻脸不是人。” 不是翻脸不认人吗? 钟毓还没从这句话里知晓其意思,但当她抬起头,面前却突然一张惊悚的鬼脸朝她袭来。 没有肌肤裹住的头骨,白色尸蛆蠕动着肆意爬满整张脸,在空洞的眼眶里爬进爬出,两只血淋淋的眼珠子从眼眶里滚出。 钟毓原本没有吃饱的腹部这下直接发胀了,密集的虫子早就让她恶心到想呕吐了。 原来这就是翻脸不是人…… 钟毓又成功晕过去了。 钟毓清醒了之后,趁着鬼大爷没在,赶紧收拾行囊,慌慌张张离开破庙,生怕鬼大爷会追上来。 钟毓以为,离开了这里,鬼大爷就不会追来了,正为自己的聪明窃喜不已。然而,她这种窃喜不过一柱香的时间。 天黑之前,钟毓在路途中间找到了一家客栈。钟毓选了价钱比较便宜的下房入住。 下房的屋子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幸好是被子床榻用具还算干净。钟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便从行囊里掏出了一本书,准备翻开来看看。 然而,钟毓才刚看了一行字,身后便有风吹来。 钟毓觉得奇怪,扭头看向身后。 身后是一扇窗,店小二带她进来并没有把这扇窗打开,钟毓也是累得荒,根本没有来得及打开这窗,所以这窗户这个时候还是关紧着的。 钟毓瞧了瞧天色。 此刻已是入了黄昏,她这个房间是下房,位置没有上房中房那么好,光线暗淡。所以黄昏之时这屋子早就有点发暗了。 钟毓给自己壮了下胆,一边靠近窗口。 窗户的门把上都是灰尘,看样子似乎已经许久未有人打开过了。钟毓摸上去一手都黑了。 窗户打开的时候,钟毓后悔了。 窗户打开就是一面墙,墙与窗户之间有一条两个手掌宽的小巷子。一阵阵风从小巷子里的不知明方向吹来。 钟毓探出上半身,侧着头,好奇地瞧瞧小巷子的尽头。 然而,这个时候,她的耳侧突然有一丝凉气传来,她尚未开口说话,便听到一个声音凉凉道。 “小娘子,你这是在等我吗?” 声音凉薄轻挑,如此熟悉,钟毓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老人曾说过,切莫回头。 所以,钟毓很老实地贯彻这句话。缩回头,一刻也没犹豫,立刻“啪嗒”用力关上窗。 “哎呀,我的鼻子!” 窗外的哀叫声伴随着关窗时同时响起。 悠哉轻挑的声音变成了怒叫声。 “该死的女人,你竟敢用这破窗夹小爷的鼻子,还不赶快给小爷开窗!” 钟毓闻言,将放在床边挂毛巾的架子推去窗户顶住。 窗外的声音更加气急败坏。 “叫你开窗你还给小爷用东西顶住,好啊,看小爷进去后不收拾你试试看。” 话落,窗户不知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发出剧烈的“砰砰”声响,钟毓早就吓得要夺门而出。然而,大门却死活打不开。 眼见那窗户快被破开了,钟毓吓得连忙躲床底下。 过了会儿,窗户那处的声响停止了,屋内静悄悄的。 钟毓抱着脑袋,不敢睁眼瞧动静。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摸到一处凉凉软软的东西。 手感很好,滑滑的。 钟毓已经上过一次当,自然知晓这不寻常。她顺着那东西望去,却看见是一条白净的手臂。 床底虽黑,但仍有光线顺着未掉落床帘照进来。 那手臂白若美玉,纤瘦无肉。明显是男子的手臂。 这屋子只有她一个活人,这手臂哪来,钟毓再犯傻自然也知晓这手臂的主人是谁了。 “嘿嘿,小娘子,摸小爷的手摸得可好?” 一身白衣影子站定在钟毓面前,没有沾地的双足一清二楚地落入钟毓眼中。钟毓就差给这人跪下了。 “鬼爷……求……求饶命啊!” 白影却朝窗边走去,打开了窗子。钟毓从这白影的脚往上望去,这一望,她又被吓了一跳。 这鬼时时刻刻在挑战钟毓的惊吓程度。 这鬼大爷上半身依旧没有了头颅,打开窗子,头颅就从窗子外跳进来。鬼爷顺门熟路捞过头颅,便往身上按去。 只听得一声“咔嚓”,钟毓便见这头颅顺利地按在鬼爷的身上了。 鬼爷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朝钟毓走来。 “敢夹小爷的鼻子,还摸小爷的手臂,你还亲了小爷的嘴,亏你还是读书人,你竟然还不娶小爷,你当小爷我这人好欺负吗?” 钟毓被吓了两次,这次勉强挺住没有晕过去。颤抖着手,忍不住回道。 “可是……鬼爷您本来就不是人啊。” 鬼爷被这么一说,黝黑的眼珠子转动了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哦也对,我确实不是人……”但随即又说道,“那你就是欺负小爷是鬼了!” 钟毓连忙摇头。 “小生不敢!鬼爷,您究竟如何才能放过小生啊?” 寻常人被此鬼物缠上身早就翘辫子了,也亏得钟毓还想着考试而咬牙挺住了。但被这么纠缠下去,她迟早也要去见阎王的。 白影走到钟毓面前,冰凉的手指勾起了钟毓的下巴,逼着钟毓看向他。 “这个很简单啊,小爷不是早说过了吗,你娶小爷小爷就放过你。” 活人娶死人,这是阴魂,要折寿的,只有实在活不下去快饿死的人才肯干之事。钟毓自然死活不肯。 白影拿着钟毓的书威胁她,钟毓这次也没有松嘴。书撕了,她还可以再抄,命没了,那她要书有何用。 鬼爷放过钟毓的书,却开始胡搅蛮缠。 因为雨雪过大,钟毓在客栈里停留了两日。 这两日,鬼爷便彻底叫钟毓大开了眼界,向她诠释什么叫泼爷的最高境界。 白日鬼哭,晚上狼嚎。声音刺耳绵长,且中气十足,可从清晨一大早哭哭啼啼到深夜梦醒时分。 到了后来,钟毓发觉鬼爷这声音变得一高一低,最后干脆吊起嗓子来,只差没有水云袖来更好地发挥他唱戏的天赋。 哭戏的劲一过,鬼爷就又开始扯着钟毓的书大闹。把钟毓的行囊翻得乱七八糟,一边抹眼泪,一边拿纤长的手指指着她。 “你这负心人,肯定是外面养了什么狐媚子,天天夜不归宿,日日与狐媚子嬉笑。可怜我日日早起,为你洗尽铅华,素手作羹汤。” 钟毓起先还被指责地莫名其妙,慢慢地,她便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再仔细一听。 咦,这不是前一日附近梨花戏园刚刚上映的戏曲吗? 叫什么下堂夫吗? 鬼爷这个时候刚好停顿住了。 “洗洗……” 呦,忘词了。 鬼爷话锋一转,又声音洪亮唱道。 “保家卫国,驰骋沙场,只为君心与共。” 成,从下堂夫变成了忠君爱国追随妻主。 这正是梨花戏园上演的两幕戏。 钟毓已不知该应什么话了,只得拿着书继续看,只当是听戏。虽然声音难听了些,走调了些。 唱完了戏,鬼爷又扯过钟毓腰上的腰带。钟毓生怕下身裙摆掉落,只得紧紧捂住裙摆。一双眸子困惑又好笑地望着眼前的鬼爷。 “您这又准备干什么?” 鬼爷狭长的眼眸哀怨地瞪了钟毓一眼,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将钟毓的灰色腰带往柱子上抛去。 “小爷我要死给你看。” 他一抛,没成功,再抛,又没成功。再再抛,腰带往上又很快掉了下来。 鬼爷气得炸毛了。 “这什么破腰带啊,怎么抛不上去啊!想当年鬼爷我轻轻松松就抛上去了,肯定是你这腰带的问题!气死我了!” 成,这手艺不行却成了她腰带的问题。 钟毓只得认命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其实,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什么法子?” 鬼爷疑惑地瞅着钟毓。 钟毓从包袱里拿出两块小石子,石子原本是她拿来练字之用。她将石子绑在腰带上面,又将腰带放回鬼爷的手中。 “鬼爷,现在你往上抛抛试试。” 鬼爷半信半疑,用力一抛。 咦,行了! 眼见鬼爷双眼登时便亮,钟毓觉得这鬼爷着实可爱,心底的惧意暂时消失了。 在鬼爷踩着凳子就要准备实施上吊之举时,钟毓连忙开口道。 “鬼爷,您听我一言。” 鬼爷垂下眼眸,有些不耐烦,似乎在恼火她打扰他上吊。 “有话快说,再磨叽下去小爷就吃了你。” 对于这位已经入戏的鬼爷,钟毓再一次无言以对。停顿了下,才缓缓道。 “鬼爷,我答应您便是了。” 钟毓此话一出,踩着矮凳之鬼那双黝黑的眸子再一次发亮,如苍穹里的夜星闪闪发光到钟毓难以忽略。 “真的?” 钟毓连忙点头,生怕这鬼就要踢开凳子上吊。 “千真万确!” 鬼爷欢喜地无法自己。 “太好了!” 钟毓伸出手,准备要扶住鬼爷,让他从矮凳上下来。 然而,下一刻,鬼爷却抓紧腰带,头往里靠,踹开了凳子,就在钟毓面前上吊了。 “太好了,但是我还是要重温下上吊的感觉。” 钟毓不想见到的画面还是出现了。 身子着地,脖颈却扯在腰带上,脖颈像橡皮一样,拉得老长,清秀的脸上一条舌头伸得老长。 她平生第一次娶的夫郎不是人,是只吊死鬼。 钟毓再一次没忍住,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