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回乡之前,再次遇到了李瑞。 宁安酒楼—— “灵秀,我一直想与你好好聚一下的,上次没能邀你过来,这次终于如愿了。” 李瑞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正如李瑞所说的,要与钟毓聚一下也因此,这桌的人也就只有钟毓与李瑞、李瑞的仆人三人在。 李瑞是高傲的云州学子,与钟毓能交好也是偶然。钟毓穷是穷,但毕竟有自尊,对他人皆是不卑不亢。 这性子得到了李瑞的第一眼好感。 其二,原先赶路的时候,她与钟毓曾在同一个房间温过书,也交流过彼此的文章。性情更是合得来。 钟毓对李瑞的看法也是相当不错。 虽然在前几日揭榜时钟毓心情不佳,但现在早已看开了,与李瑞谈起话来也颇为自在。 在李瑞端起茶杯喝完后,钟毓也端起茶杯回敬了一杯。 随后,他们便说起了此后的打算。 李瑞已经通过了殿试,入翰林院是妥妥之事,只待上面的旨意下来了。 听闻钟毓的打算,李瑞纤长的手指在红木桌上轻敲了几下,面上平静。 “灵秀你打算回家乡去教书确实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听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李瑞抬眼,又瞧了钟毓一眼。 “什么事?” “我的户籍虽是云州,但却是嵊县长大的,我的族人也都在嵊县。” 嵊县是距离京都不远的县城,比云州大且繁华,更是不少文人雅士驻留于此。当今的相爷与翰林院学士林院都是嵊县人。 钟毓并不明白李瑞这话的意思,她疑惑地等待李瑞接下来的话。 李瑞却是笑了。 “灵秀万万不要笑话我的自大。是这样的,我们李家的族学去年翻修,面积扩大不少,连族里的子弟也增加不少,上学的人多了,教学的师傅却人手不足。灵秀既然要回去教书,去哪里都是一样,何不妨到我族的族学里去呢?到时候你再来京都考试也方便。” 钟毓倒是没想到李瑞会这般打算。 但是,钟毓却没有任何要嘲笑李瑞的想法。正如李瑞所言,她确实到哪里教书都是一样的。读书人虽是清高,但钟毓却想得通透。她教书也是为了温饱,哪里钱多她便往哪里去。何况,嵊县的大名,她早早就听闻。 也生了想去那里一游的想法,奈何先前总是囊中羞涩。 而李瑞所说的怕她笑话她的自大,指的是虽钟毓落榜了,但说到底她还是个举人老爷,没有正式的官职,但也可以等待空缺当县丞。左右也是一个官,因此遇到清高的学子,恐怕就会笑话李瑞的狂妄自大了。 钟毓本就是一个俗人,听了李瑞的话倒也有些想法。正打算说话,她抬眼看向李瑞时却愣住了。 钟毓觉得自己看错了,她眨了几下眼,却发觉幻象还在。 在李瑞身后有个黑乎乎的脑袋,墨色发丝随着风的吹动在空中摇曳。 钟毓面色平静,缓缓转过头去看窗外。 也不知她与李瑞聊了多久,此刻竟是入夜了。 钟毓又一脸平静地转过头,深呼吸了口气,重新看向李瑞。 此刻,钟毓内心却郁闷不已。 古人道,出门见鬼,乃倒霉矣。她敢打赌,李瑞身后这个脑袋绝对不是常人。 “灵秀,灵秀,你怎么了?” 被钟毓看了几回,李瑞一脸莫名其妙。 钟毓连忙摇摇头,借着喝茶之际,又抬眼看向那个脑袋。 黑乎乎的脑袋此刻已经是慢慢转过来了。现在不是后脑勺而是正面了。 钟毓看清了那正面,被鬼爷吓了不少次的心此刻已是习惯了。虽跳动个不停,但钟毓起码没有尖叫然后落荒而逃。她只是捂着额头,暗自叹了口长气。 遇上鬼爷,她就没好事。从之前撞鬼撞到现今还没停止。 只是,她时运不好,鬼爷今日不在身边。 因为一本话本,向来爱热闹的,以往上街会像块牛皮糖黏上来死活甩不开的鬼爷从此沉沦。她出门之时,鬼爷还趴在床榻上。 若今日这只是厉鬼,钟毓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钟毓权当没看见,茶水喝个不停。 与李瑞分开时,那原本趴在李瑞肩头的头颅已经转过去,且离开了李瑞的身上,跟在李瑞身后。那人身后还拖着一地鲜血。 这是个男鬼。 钟毓只觉得入夜的大街格外渗人,连跑带爬地逃回了租的地方。 她的屋子亮着一盏灯,钟毓推门而入,鬼爷还反面趴在床上,两条长而纤细的腿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 鬼爷嘴里还喃喃自语道。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鬼爷!” 钟毓的声音陡然拔高,这是惊吓过度了。 鬼爷也被钟毓不男不女的声音吓到了,掏了掏耳朵,有些嫌弃。 “干嘛?” 钟毓却没有回答,反而先去解手了。 她刚才喝了一肚子的茶水,苦于被那男鬼吓到而不敢去茅房,可算把她憋死了。 然而,等钟毓重新入屋时,原本在床上的鬼爷却悄然飘到钟毓身后,凑近钟毓脖颈处闻了闻。俊眉一皱,便掐住了钟毓的耳朵,怒道。 “你去勾搭谁了?身上一阵味。” 那是脂粉味,却混着血腥。 鬼爷素来爱干净,最受不了这股味道了。 钟毓抚着被鬼爷吓到的小心肝,缓了口气,才对鬼爷娓娓道来。 鬼爷听罢,却是掐起兰花指,阴阳怪气笑道。 “照这么说来,那李瑞是惹上桃花债了。” 桃花债? 钟毓不明白。 鬼爷手不离那话本,一边看,一边瞧钟毓。见她一副呆头鹅的模样,鬼爷再想到书中的多情俊书生,忍不住摇头。 “能惹上桃花债不外乎两种,一种是杀了那人,另一种就是你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虽没亲手杀人却间接造成他的死亡。” 鬼爷说,那鬼之所以会徘徊于李瑞身侧,就是心愿未了。 鬼爷说到一半,朝钟毓招招手。 “小爷饿了。” 钟毓下楼要了一碗热乎乎的阳春面,还让店小二弄了一碟蒸饺,配着一小碗老醋。 鬼爷的口味偏淡,喜欢吃阳春面又不喜欢吃葱。钟毓坐在鬼爷身旁,拿了双筷子给他挑出了里面的青葱。 鬼爷手托着下巴,就着橘红烛火瞧着钟毓的侧脸,却是越瞧越满意。嘴角的弧度上弯,就差咧到眼角了。 等挑出了全部葱白,钟毓才将筷子递给鬼爷。 “吃吧。小心烫。” 当然,鬼是不怕烫的。 鬼爷吃得格外心满意足。 说了一半的话也就接着说完了。 “你瞧那鬼有什么异样?” 钟毓想了想,摇摇头。 鬼爷夹了只饺子,递向钟毓。 “张嘴。” 钟毓本来要接过鬼爷手中的筷子,结果鬼爷愣是不给,已经一脸不耐地瞪她。 “磨叽什么,快,张嘴。” 钟毓只得照做。 鬼爷不知几时起,迷上了这喂食的举动。 钟毓瞥了一眼被鬼爷放在一旁的话本。 这话本有毒。 第二日晚上,鬼爷亲自去瞧了那只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