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先生 去嵊县之路,钟毓与鬼爷坐过马车,也坐过船。 马车经过美丽的村庄,钟毓与鬼爷在那里参加了当地人的喜宴,喝过人家的喜酒。坐船经过巍峨庄严的落滨桥。 白云蓝天,鬼爷懒洋洋地枕着她的肩头,躺在她怀里,纤长的手指指着那桥那人,笑嘻嘻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一路上走走停停,差不多一个月,他们才终于到达了嵊县。 钟毓从未来过嵊县,在上岸时,却被码头上忙着做事的人所吸引。 “钟毓,他们在干吗?” 鬼爷所指之处,三五人围成一圈,正在讨论什么。 钟毓摇头,走了过去。 一股鱼腥味瞬间窜入钟毓的鼻子里。 “今年大丰收呢。这么大的鱼。” “可不是吗,还不至呢,瞧我捕上来的虾,多大头啊。可以卖个好价钱呢。” 人群的对话不时地传入钟毓的耳朵里。等她靠近时,才知晓,他们围着的东西是放在渔网里鱼虾。 正活泼乱跳。 个头正如他们所言,确实肥美。 还有渔船缓缓靠近,从船上卸下不少木桶。木桶里用水装着也是鱼跟虾等海类。 钟毓放眼望去,突然发现码头这会成了海类卸货集中之地了。她仿佛就处在闹市中,不时旁人靠近过来赞叹这海货之好,询价的也有,讨价还价的更有。人声之鼎沸,好生不热闹。 钟毓却不觉得烦躁,反而满心的欢喜。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欢喜,却隐约觉得此处地方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不提这些海货,连这个码头,也看着似曾相识。 “怎么了?” 一鬼爷在钟毓发呆之际已经跑去看别人桶里的大鱼,这会刚回到钟毓身旁。 钟毓回过神,看了看鬼爷,笑了。 “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鬼爷额前的发丝湿哒哒地黏在额前,胸前的衣裳也有一小片湿迹。 鬼爷却一脸无所谓。 “那些活鱼太喜欢我了,我一靠近各个都朝我跳来。没事,很快就干了。” 鬼爷略施法力,便浑身干爽。 “为什么此处这么多海货?” 鬼爷自诩见多识广了,有海货的海港也见过不少,但有这么海货的码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钟毓望了一眼码头,喃喃自语。 “书上记载嵊县自古便是一个盛产海货的大海港,原先这里的人是以捕鱼为业,直到后来因与外邦人来往而渐渐售卖其他的东西。渔业虽然比原先没落了些,但仍是华朝渔业发展最兴盛之地。” 嵊县? 钟毓并不觉得熟悉,所以从书上看到关于此处的介绍时,她并没有多心。 只是,如今是怎么回事? 未等钟毓理出个头绪,鬼爷已经耐不住性子,早就扯着她去看他处了。 嵊县作为京都脚下的县城,车水马龙,其繁华无人能敌,街上摆摊的人特别多,所卖之物琳琅满目,新奇的东西也很多。 虽如此,治安也不差。小贩只能规规矩矩地将摊子摆放在两旁,空出一条大道给路人行走。街上不时会有穿着官服的差人在来回巡视,一旦被他们看到摊贩超过这个界线,便会被勒令退回去,若是不听劝,则上缴两贯铜钱。 钟毓走马观花将路过的景象看进眼底,不时询问旁边的小摊,加上原先李瑞信里与她所说的住址,不出半柱香的时间,钟毓便找到路了。 钟毓从热闹的市集走出,一直走到山脚下,这才停住脚步。 钟毓抬眼向上望。 阳光刺目耀眼,看不大清楚。她用手遮在额前,这才将山上之物看得清楚些。 李瑞所说的族学,严格来说,也不算是族学了。 李瑞口中的族学是一个叫荣云书院的地方。从嵊县本地人口中得知,这荣云书院是本县最大也是状元进士倍出的学院。原先是李家的族学,在前朝建立,但在战乱后李家人口锐减,荣云学院入学的学子减少。 又因荣云学院的院长在当年身居右部侍郎一位,深受圣上的器重。该荣云书院在右部侍郎的主持下成为京都内外闻名的书院之一。 当时的逆臣贼子邈王爷以护住荣云学院为由,将荣云学院团团包围,并以王权胁迫李家族长同意。 凡是过了童生的学子皆可入读荣云学院。 皇族落魄子孙皆先入读荣云学院。 开了此先例后,渐渐地,外姓的学子慢慢地也可以入读此学院,一直到现在,荣云书院实际上已经不再是名义上李家族学了。 荣云学院地处华朝紫龙山山腰处,从山脚往上望去,高不可攀,巍峨庄严不可亵渎。若不仔细瞧,周身的云雾缭绕,书院更似海市蜃楼。 山脚下,有一条路不断蜿蜒往上。那是石匠用斧头铁锤凿出来的山路,方便入读荣云书院的学子与教学师傅。 在钟毓抬头观摩时,早已有不少背着行囊的学子从她身旁经过,更有不少人扭头看她。 “你别看了,人家都觉得你很奇怪了。” 鬼爷从后面推了钟毓一把,让她赶紧走上去。 好不容易爬上去,走到了荣云书院门口,钟毓已经累得去掉半条命了。她再回头望下去,心跳个不停。 真是高处不胜寒。 钟毓站在离荣云书院不远处,凝视着书院。 书院大门是一座双层飞檐单门,门上高悬手书的“荣云书院”横额。门前古树垂荫,溪水轻吟。由近及远依次排列着五个高大的院门,构成了五大院落,每一院落又各有两至三进。 被书院的守门拦住,钟毓连忙从身上掏出文书还有李瑞修书一封,一起递给守门人。 “劳烦你帮在下递给贵院院长。你只需跟贵院院长说,是李家五小姐写的便是。” 钟毓这个说法还是李瑞让她如此说的。 守门人拿着书信,半信半疑,钟毓只是站直腰杆,大方地任由她打量着。 “那你在这里先等下。” 守门人让人唤了书院的管事出来。将钟毓递给她的书信与交待的话都一一告知了那管事。管事也是抬眼看了看钟毓,打量了钟毓几下,这才点头离去。 钟毓的目光落在书院大门口的几颗老树上。 看树枝与结果,不难推想这是几棵杨树。 每每到这个季节,便有好多棉絮四处飞舞。不时有棉絮落在钟毓墨发上,脸上,仅仅站了一会,钟毓便浑身沾满了棉絮。 鬼爷见到了,直笑个不停。 钟毓却没有听见他的笑声,目光透过这棉絮飘向远处。 她的脑海里有一些奇怪的画面,还有一些声音。 爹爹,好多棉花啊。弄得童儿好痒啊。 别怕,爹爹帮童儿拍掉。 不知在什么地方,也是漫天飘散着这些白色棉絮。 “你在发什么呆啊?” 鬼爷轻轻拉了她一把,钟毓才终于注意到他。 “我只是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说着,钟毓自己都笑了。 “真是奇怪啊,我明明都没来过嵊县,可是从踏上码头再到这里,总是有一些奇怪的画面闯入我脑海里,我甚至觉得很熟悉。” 她挠着脑袋,不知怎么向鬼爷解释。 鬼爷摸着下巴,沉思了下,方道。 “也许你真的有来过这个地方,只是你忘记了。” 连鬼爷都这么说,钟毓也觉得是这样的。 过了会儿,书院的管事重新走了出来。朝钟毓两手做躬,很恭敬地说道。 “我家主人有请钟举人进书院一叙。” 钟毓还没反应,一旁的守门人听管事这般说法,倒抽了口气,一脸慌张。 钟毓挑眉,看了那守门人一眼,又看向管事,点头道。 “有劳了。” 管事连忙道。 “里面请。” 荣云书院里面坐北朝南,为几进几出的大四合院,里面装点多用石木或者砖石。 荣云书院分为几大殿堂与书阁,钟毓已经分不清自己走过多少回廊了,经过一个横匾上写着紫云阁的阁楼。那阁楼后面是一个花圃,有穿着月白外衬靛色内衫的人拿着锄头在里面翻土。 月白外衬靛色内衫是荣云书院的院服,那些都是书院的学生。每次下课后,便要安排学生翻土种花。 管事跟钟毓一一解释道。 钟毓已为荣云书院的布局而叹为观止,这时笑着点头。 劳逸相得,甚好甚好。 不多时,在横匾写着月桂亭的亭子上见到了焚香抚琴的人。 “主子,钟举人来了。” 管事说了这话,便退到一旁了。 钟毓望去,这人已经停止抚琴,从琴身后走了出来,径直走向钟毓面前。 钟毓这才总算看清这人的长相。 眼前这女人约莫五十出头,两鬓虽有霜白,红光满面,气色极好,神情平静温和。只见她朝钟毓笑道。 “你便是钟毓了吧。五侄女已经跟我说了,你能到荣云教书,是荣云的幸事。” 荣云书院的院长是李瑞的亲姑母,正四品官员前大理寺少卿李嫒。虽向圣上告老还乡,但仍受当地官员尊崇。 李嫒虽退居书院任院长,但身上长浸官场所养出的凌厉气势,即便是再平易近人,钟毓也不敢轻易放肆。 钟毓在观察李嫒,李嫒也在观察钟毓。 钟毓已经在等待李嫒的下一句话,却见李嫒皱着眉头,对着她打量了颇久。 最后,才问了一句。 “你家住哪里?父母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