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家里只有杨余的卧室安装着原始的木门,其他都是虚拟门,没有贴春联的地方。他在网上搜出贴春联的讲究,一一施行,这个不难,他很快就弄好了。
贴好春联,杨余才发现家里已经被弄得面目全非。糨糊撒得到处都是,连沙发上都沾了一点。为了弄好高压锅,杨余还扒出了爸爸留下的工具箱,里面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现在都乱糟糟躺在厨房。
新年,可以是很多样子,但一定不是这样的。
于是杨余又开始收拾起屋子。
等把这所有一切都弄好,他已经累得没了准备年夜饭的力气。
“本来还打算在除夕夜大展拳脚,给自己做一顿饭来着。虽然以前没有做过,但是,把一堆食材切一切煮一煮再放上调味料这种事情应该不难吧。”这样想着,杨余慢悠悠地打开了外卖软件。
杨余瘫在沙发上等外卖。
窗户外面突然窜出来一朵烟花,伴随着咻的一声,明黄色的焰火因为动力不足,绽放得有些仓促,像是绽到一半就被升起来的晚风随手打落。不过也无伤大雅,因为很快就有第二朵窜上来,然后是第三朵第四朵第五朵......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到的窗台。
看到楼下有几个大人领着自己的孩子在放烟花。
社区里有个老爷爷,年轻时候会做烟花讨女孩子开心,现在老了,就每逢过节卖一些换取生活补贴。
这种私下交易其实是不允许的,但是他是老人,打不动游戏了,有这个特权。
欢声笑语高低错落,高的那部分跳到窗台上来,跳进杨余的耳朵里,有些刺耳。
他的童年受父母胁迫,变得只有游戏,没有玩乐。过年期间跟爸爸妈妈下楼放烟花这种事情简直想都不要想。
每当他小心翼翼提出自己的诉求,等待他的永远是两种反应——一种来自于妈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另一种来自爸爸,在杨余印象里,他总在捣鼓那一堆废铁,对其他任何事情都好像提不起兴趣。
在他的家庭里,亲情居然是最过分的期待。
楼下的嬉笑声还在空气中颤动着。
杨余迫使自己把视线移开。
今晚月亮很圆,云也很高,月亮躺在上面就像浑浊的汤碗里剩的最后一颗汤圆。
残羹冷炙。
他突然想到这个词。
杨余等了很久,没有等来外卖,只等来商家的道歉电话。
原来店里厨师今天都回家过年了,就连店主都是在自己老家打来的电话。
他忘了取消外卖软件上的送餐服务。
“非常抱歉给您带来不好的用餐体验,但是我们现在确实无法为您准备食物,现在本社区的所有店里都没有人。”
虽然嘴上说着抱歉,电话那头的声音却高傲得不像话。
仿佛把这些话翻译翻译,应该是“哪个傻缺大过年的点外卖啊!”
“用餐体验?我用餐了吗?”杨余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语气同样地阴阳怪气。
“所以您想怎么解决呢?”
哦,是我们的错,所以你打算从食品局那里敲我多大一笔呢?
这话一出,好像杨余不管说出什么金额,都是他贪婪无比。
杨余又笑又气又可悲。
别人高高兴兴领着孩子在外面放烟花,他在这里跟一个伶牙俐齿的店家扯皮。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食品局的条例我又不懂,你犯了错,要受到什么惩罚,你问我?”
“那这样,我们免费为您提供一个月的外卖,您看这样可以吗?”
“我不接受私了,按你们食品局的规定来。”
如果真要按食品局的规定,杨余几乎得不到什么补偿,但是店主的履历却会沾上污点。
很小的一个污点,然而在一张大白纸上会非常显眼,对方以后的转职和退休福利都会受到影响。
电话那头的人估计没想到杨余会这么说,愣了一会。
但是他权当杨余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呆瓜,一会儿过后,语气依然淡定自若。
“可以,那么这样一来,您将获得一根巧克力条作为补偿,祝您生活愉快。”
他说完了,却没有挂断电话。
他在等着杨余急哄哄地说,只有一根巧克力条吗,那我还是私了吧。
杨余轻笑一声,抬手摁断了电话。
夜深了。
刚才在外面笑闹的大人小孩都各自回家去了。
整个社区重归于静。
杨余又累又饿,身体好像被掏空了一样,他跌坐回沙发上。一股血液从颈动脉流上来,击打着他的耳膜。
他无心再去重新点一份外卖,虽说一定会有社区商店为了冲业绩过年期间依然营业,更不想自己做饭。
他不知道该干什么。
该干的事情他都不想干。
鬼使神差般地,杨余的手伸向后脑勺,点开了那个游戏。
漫步,第一千关,他竟然进去了。
这是今晚唯一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