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怎么会……”雷忒恩倒退了几步,身体摇摇欲坠,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亡灵。对方根本意识不到他的存在。 前后不过十几天的时间,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忒恩的脑子有过短暂的空白,这导致他并没有听清对面船上的呼喊,直到他脚下的甲板开始震动,险些将他甩到海里他才连忙扶住。他惊讶地看向对面的船,迦尔逊和佩拉焦急的脸出现在眼前。 雷忒恩无意间向船头瞥了一眼,猛然发现刚才的震动是因为这艘船的航向变了——它正在缓缓向他们的船撞去。 伴随着一声天神怒号般的巨响,雷特恩眼睁睁地看着“海神”号撞上了迦尔逊等人所在的那艘船。那艘船受到撞击猛然向一边倾斜倒去,迦尔逊和佩拉立刻抓住船的边缘,以免自己不会被甩进大海中。 “海神”号却像是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依旧平稳地向前行去。 “快跳过来!”雷忒恩大声疾呼。 “可、可那是幽灵船啊!”佩拉死死抓住旁边的一根绳子以稳住身形。 “你们是想直接葬身大海吗?!” 迦尔逊咬了咬牙,冲佩拉点点头:“他说得对,这艘船马上就会沉了!” 仿佛是在印证迦尔逊的话似的,他的话音刚落,船身再度向另一边倾斜,这艘船像是被从底部缓缓掀起来,不消片刻就会倒扣着沉入海底。 幽灵船造成的破坏比他们预想的都要严重,他们看不见船身到底哪个部位出现了问题,但是整艘船就像一片脆弱的叶子,面对“海神”号卷起的风浪简直不堪一击,轻轻一拨就会倾覆。 佩拉不再坚持,她像是认命了一样,闭上眼撑着边缘向上一提,整个人顺势翻了过去,因为与“海神”号距离相近,她非常轻松地滚到了甲板上。 迦尔逊见她安全到了对面,正打算学着她的动作翻过去,船却再度猛烈一震——那艘幽灵船居然又撞了一次!他的手一松,踉踉跄跄地随着船身倾斜的方向滑去,与他们背道而驰。 “迦尔逊!” 在滑行的过程中他伸手胡乱在旁边抓着,希望能以此来减缓身体的倾斜,陡然之间,他抓到了一根粗糙的绳子。迦尔逊毕竟有着军人素养,身处危险环境能够迅速找到摆脱的办法,这根缆绳本来是用来固定风帆的,绳子另一端紧紧拴在另一边的桅杆上,迦尔逊借助这根绳子快速向对面跑去。 这个时候他所在的船已经倾斜得几乎和海面平行了,迦尔逊费了一顿力气才到达了船舷处,整条船正在迅速下沉,对面的雷忒恩看到他立刻示意他赶快跳过来。 两艘船之间相隔着一道并不狭长的间隙,海水在脚下汹涌地翻滚。迦尔逊深吸一口气向“海神”号跃去,在半空中划下一道弧线,眼看着就要落到“海神”号上。然而在即将落地的时候,“海神”号忽然偏转了方向,迦尔逊瞬间和船舷偏离,整个人贴着船身向大海坠去。 一只手从上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扼制了他向下坠落的势头。 迦尔逊心惊肉跳地看了看身下波涛汹涌的大海,又看了看抓住自己的人。 佩拉紧咬着牙将他向上拉,酒红色的短发因为她俯身的动作稀稀落落地垂下,将她的脸笼在其中,唯有那双坚毅的眼眸异常清晰。 迦尔逊有点恍惚,觉得这一瞬间的佩拉令人失神。然而下一秒佩拉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雷忒恩!你他妈没看见我快拉不住了吗?!你还不过来帮忙!” 迦尔逊:“……” 在两个人的努力下终于把迦尔逊拉上了船,三个人气喘吁吁地仰面躺在甲板上喘气,等他们起身看向对面的船时,只能看见最后的桅杆渐渐没入了海面,它已然沉入深渊。 瑞特从迦尔逊上衣的口袋里探出脑袋,望着眼前的景象吱吱乱叫。 迦尔逊敷衍地摸了一把它头顶的毛,靠着船舷平息了一下心情,忽然又跳起来:“我们现在是在‘海神’号啊!” 雷忒恩四仰八叉躺在甲板上大喊:“管他什么号,活着不就行了嘛!”说完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翻身看向站在船头的亡灵,他依旧目视着前方,不动分毫。 “可是……这艘船是要去往哪里?”佩拉深吸一口气问道。 “不知道,”雷忒恩摇摇头,他半坐着看向狄拉克的亡灵,表情中除了懵然依稀带着伤感,“现在好像只能听从命运了吧。” 登上一艘不知目的地的幽灵船到底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他们都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什么。 佩拉看向亡灵:“那是你们的朋友?” “嗯。”雷忒恩的神情黯淡了不少,他走到另一边坐下,显然打算自己冷静一下。 佩拉轻轻叹了一口气,一转头正对上迦尔逊亮晶晶的目光,她莫名道:“怎么了?” “刚才,”迦尔逊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神情有些忸怩,他带着腼腆的笑容说,“多亏了佩拉小姐救我!” “没什么的。”佩拉也对他稍微弯了弯眼睛,她看向迦尔逊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家弟弟。 忽然,她的目光猛然一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迦尔逊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佩拉小姐?” 佩拉愣愣地望着他背后,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向了他后方的一个位置。船头的那一男一女两尊孩童雕像,此刻却转过了脸,鬼气阴森地直视着他们。 …… 浩大的湖面上,小船像是一个行走在虚无时空里的旅行者,怀着孤独和执着向神殿的方向飘荡而去,月光下的水面荡开一圈一圈涟漪,惊动了水下的鱼群四散而逃。 “……活祭是非常残忍的,据说他们会把祭品——也就是人——在他的身上割开一道伤口,而且不给他止血,就这样让他躺在祭台上直至流血而死,再将血液收集起来放在海边等待邪神使者享用,而那个当作祭品的人最终也会沉入大海,成为一个新的邪神使者。”布鲁斯特用他那不怎么好听的苍老声音将这个恐怖血腥的故事缓缓道来。 “所以其实邪神使者是人类变成的?”棠托着腮问。 “一部分是这样,另一部分是生来就追随邪神的。” “祭台就在神殿里吗?” 布鲁斯特抬手挠了挠头,长叹一声:“按理来讲是这样。” 棠了然地点点头,她双手抱着膝,下巴放在膝盖上,看向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建筑物。 露出水面部分的是一个白色半圆形的顶盖,然而因为时间久远,那片白色已经不复如初了,上面爬满了青苔,颜色也变得黯淡,而它边缘的部分却是镶嵌着黄金纹饰,即使那些金子也暴露在空气之中而不再光亮,却依然能让人想象到当年的华贵。支撑着这个倒扣的半圆形顶端的是数十根白色的柱子,它们的三分之二都深埋在水下,只余下三分之一承受着风雨的洗礼。 那些巨大的柱子给人一种穿越时光的震悚感,令人不自觉心生敬畏。 船只缓缓行进了这片穹顶包裹的水域,月光被这些柱子分割成无数长条,水面因此变得明暗相间。这片穹顶包裹的范围很大,因为水位高涨,他们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清穹顶上的图案,尽管已经褪色了,但依旧能分辨出一些线条勾勒的图形。 “那是主神,”布鲁斯特指着一个不辨面目的斑驳人像说,“他拿着神杖正在驱逐魔族大军。” 棠惊讶地看着他:“这你也能认出来?” “就算只有一根线条他也看得出来。”克洛德趴在船边往下看,头也没回。 “为什么?” 盖文带着一点调侃的语气说:“因为布鲁斯特对主神深沉的爱……不好意思,深沉的敬仰。” 布鲁斯特没理会他的玩笑,继续说:“那个是光明之神,还有冰霜女神……那个应该是生命之神——我猜的,你看她身边的绿叶就知道了。” 就这样,布鲁斯特将穹顶图画的每一个神都认了出来,但是却没有那个最应该出现的名字。 “为什么没有邪神穆迪斯?”棠疑惑地问。 布鲁斯特也有些奇怪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为何。 船只已经来到了穹顶的最中央,而相对应的,这个地方也应该是这处宫殿的最中央。一直在观察水下的克洛德忽然站起来,示意在这里停下。 霍斯问道:“怎么了?” “下面那个是什么?” 众人趴到船边向下望去,借着月光,清澈的海水微微荡漾着,映出水底下的情景。在他们的正下方,有一个长方形的影子静静地躺在那里,随着摇晃的水波而显得有些扭曲破碎。 “是祭台吗?!”布鲁斯特惊喜地问,“这里果然就是神殿吧!” 棠本能觉得不太对,这一切好像太容易了,容易得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不能确定,我下去看看,”克洛德解开身上的外衣扔给盖文,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衣服,他一脚踩在船边,回头对霍斯说,“随时观察着周围。” 他说这句话的神情严肃而认真,月光打在他的眉眼间投下深邃的阴影,隐隐流露出几分决绝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