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奏很简单，唱到“世间太多伤心愁，我身后三只狗”，好几个小舞姬就拿起了筷子敲打节拍，周西更是按捺不住，在拨弄的古琴琴弦上布施了“龙吟破”，将雅间中的一腔诗意笼罩了鹤鸣酒肆上空，他将从未听过的音律，分享给雅间外的人。

这是周西都可以将小晚曲子送达的最大范围。顿时，整座楼里的客人，包括一楼的歌姬舞姬，因这歌声停了下来，仿佛给这个楼里的每个人施了木偶法咒。

穆小晚感受到了现场live的音效，自己的唱腔穿透了云层，仿佛是从高空拿着一个高级定制话筒清唱，又像是带着beats在录音棚里听自己静静地唱完。

“你们喜欢这种唱腔吗？”小晚小心翼翼地问，她像是顺便在做实验，她不知道这里的人，听到这样的曲调，会作何反应。

几个小舞姬连忙称赞，从未听过这样的，很好听，瑟舞也认为很特别。三金石更是觉得很新奇，摸着下巴正想着怎么评价，烨云迟首先疑惑道：“你是故意唱得如此颓丧、生无可恋，还是......”

没等烨云迟说完，小晚就不吝啬地冲他激动地举起了大拇哥，连连点头，就像找到了懂行的人，大嘉赞赏道：

“大人惊世之才！关键词——颓丧，你掌握了精髓。这曲子就是这么唱的！”

遭遇穆小晚突如其来的夸奖，一时间语塞，他觉得穆小晚愈发好笑，夸人的时候着实投入，忘记了日常怼自己的癖好。

吴景怀意犹未尽，道：“一种东游西逛、闲来无事到处晃悠之感，风格自成一派啊！我喜欢！”

瑟舞也品评道：“曲调并无高低婉转，这是我们唱曲儿的禁忌。可这一曲《一腔诗意喂了狗，却平平无奇到……一种无味极致的有趣。”

过去，小晚遇到和自己一样喜欢同一首歌的人，都会心中觉得自然亲近几分。更何况，是在这里，另一个世界，她喜欢的音乐，仿佛遇到了懂它的人。

穆小晚兴奋不已，道：“不着急。我再给各位唱几曲，都是花粥的，你们一会儿各自说说最喜欢哪一曲。”

“花粥究竟是谁？难道是占城国的歌姬？”瑟舞仍然好奇。

“她不在大丛国，但她是谁并不重要，不是吗？瑟舞姐姐。以乐交友，乐在，人便在。”小晚温柔地回答她。

三金石开始迫不及待催她。

她搜索了脑海里花粥的曲库，排除了几首不适合的，再大胆的尝试也希望接受度尽量高一些，希望喜欢的人多过讨厌的人，她起身乖巧地，呼喊道：

“姐姐们，下一曲《山中客，箜篌、古筝、琵琶，都可以上了。跳舞的小姐姐们，凭意境，想怎么舞就怎么舞。郎君们，什么都不需要做，且坐着欣赏。”她耳语周西都，告诉他接下来的曲子已然不适合他弹奏了，并让他帮个忙，只因《山中客中间如果有一段悠扬的笛声更好。

周西都走出雅间。不一会儿，就领进来一位手握曲笛的乐人。小晚将乐器小组聚到一起，自己清唱了一遍，他们果然是吃这碗饭的，以瑟舞为首，很快就合奏出了符合的旋律。小晚惊叹他们通音律的程度。

当改变了原有乐器的《山中客响起，穆小晚就手握酒壶，颓丧地背靠瑟舞，随着她唱出了有气无力地第一句：你随客流而来，路过我门前，衣衫浸满鲜血，手握一柄长剑......

烨云迟将折扇收起，将手掌支撑于扇骨，立于桌面，他毫不费力的将一股浩瀚的法力贯入扇骨，弥漫整个雅间，完全覆盖了周西都的“龙吟破”，并响遏行云，.....刹那间，一首《山中客响彻整个堂阳城上空。

在场的人都沉浸在穆小晚的歌声中，许是酒精的作用，并没有过多地想到这意味着什么，烨云迟是什么时候练就的“响遏行云破”？在此之前，大丛国，还从未有人练成，这并非是用来饮酒作乐的法术，它用于战场......

烨云迟何尝不知，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堂阳城不止飘荡着鹤鸣酒肆的乐曲，还有来自别国的警惕。

只不过，“响遏行云破”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找到它练就的意义。只因她这曲，空灵平静，唱的人越无波动涟漪，听的人越能荡起涟漪，沉醉其中……特别是穆小晚像一个人间过客一样，又醉又冷地穿梭在舞林乐池中，接了一段悠扬婉转的曲笛，洗净铅华雕饰。

对穆小晚而言，她在试探，她好像在透露那个世界的一点踪迹，想看这里的人什么反应。她唱得漫不经心，实则小心翼翼、精心设计。

此刻，不只是其它雅间和一楼的客人开始铺纸落笔抄记，更是引起了堂阳城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离得近的唤日阁、城中心皇宫、大食国占城国人居住地——燕守礼西街藩坊......

讨论中，必然有人不喜欢这种唱腔的。有说像是一杯白开水，饮之无味；有骂说，哭不哭笑也不笑，毫无感情的；还有讥讽歌姬唱得底气不足、哼哼唧唧的......

这些小晚都不知道，她也不管不顾地和瑟舞他们配合默契，杀疯了一般开了场小巨蛋花粥颓丧专场，清一色颓丧风格。本来，她还想唱《出山，但她判断此曲对现代乐器依赖过重，现有的乐器恐难完全展现这首的精髓，于是选了首相较欢快一些的《盗将行，没曾想，小晚刚唱完，就发现瑟舞在扶琴拭泪......

小晚最先发现瑟舞动情，随后，旁边的小舞姬们也发现了瑟舞在伤心，一群女孩子都将瑟舞团团围住。

“我......许是小晚姑娘唱得太好了......”瑟舞微微颤抖，难为情地小声道。

“无需难为情啊，是这首曲子和姐姐脑海记忆库一些事情匹配上了.....”小晚轻轻抚着瑟舞的肩，安慰。

“你也是一样的感觉？”瑟舞眼中是惊讶，第一次见面的小晚怎么会知道。

“不，这首曲子我不会。不过，有的曲子会。每个人共振的东西会不一样，就算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不同的空间，共振的东西也会改变。”小晚有些担心瑟舞能不能听懂。

“可我就是专门唱曲儿的，这是第一次。”瑟舞开始回忆过去的每一首曲子。

小晚并没有回答，只微微勾唇冲瑟舞笑。

《盗将行小晚从未听哭过，但她理解瑟舞，有些乐曲或许你听没什么，但就是有人会被莫名戳中，再加上，方才的意境和人一切都刚刚好，她或许是想起什么了......旋律是可以连接记忆的，即便是第一次听。她定是找到了和自己有缘的旋律，身上的特质和旋律中携带的能量匹配上了。

那种过去被什么东西照见的感觉，小晚体会过。触动了瑟舞的《盗将行，因人太多，她把大多数的眼泪憋了回去，眼中竟然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茫然......

而这偏偏又触动了小晚，安慰着瑟舞的她，也抽泣起来，彼此便不再有安慰之言，像两个惺惺相惜的小姐妹，相拥而泣。围着的小舞姬们也......场子里的气压骤变，眼泪成了心意相通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