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壦也进去了。
姚玉林看到这幅场景,大概是猜到了什么,所以他呢喃着微微摇头,由慢而快,“二……二殿下,罪臣,罪臣想见皇上。”
“可是父皇不想见你。”
“不!”姚玉林忽然像是重新获得了力气一样,“罪臣,罪臣还有四川的民情要上奏,还有那些土司!在赴任之前,皇上曾面谕罪臣要时刻掌握诸土司的情况,这些,这些还没来得及禀报呢!”
杨慎怒斥,“姚玉林!死到临头,你还要胡说八道?你这个人除了自己的官位,哪里还在乎别的?民情?民情能得到你半分关心吗?!”
“二殿下!罪臣真有,罪臣原本是准备入京见了皇上再说的!这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罪臣岂敢说谎?”
“如果真有……”载壦开口,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
“那你写下来就好了,我自会转呈父皇。”
轰!
姚玉林听到这句话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其实他哪有什么情况要禀报,不过是临死之前的挣扎。
他自以为到了京师,一切尚有转机。
但现在这架势,朝廷是要在这里就处置了这一切。
“皇上,皇上真要赐我死罪?”
载壦耐心回答,“圣旨,岂会有假?”
“那,那张阁老那边呢?张阁老怎么说?”
“受你的牵连,张璁也免不了被父皇训斥。关于官银走私一案,不止是你,现在是从上到下在追查犯案人员。我已得知,这件事就是张阁老亲自负责的。”
张璁负责?
这件事杨慎也是头一回知道。
按道理来说,皇帝让人自己查自己,这不就是便于他监守自盗吗?查到最后又能查出个什么东西?
不过放在眼下来看,却又不一样。
皇长子当着皇帝面弹劾张阁老,
皇次子到四川更是掀出这桩案子的细节。
皇帝再加压力给张璁的话……他就得仔细的想好如何办这件事了。
不对,
杨慎转念一想,皇帝这是在为收拾张璁留下后手。这种处置方式就像是诱导张璁犯错,你处置的不到位,我就处置你,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个理来。
而张璁也是极其聪明的人,他必定也会明白皇上此举是杀机已现。一不小心掉进去,那就是万丈深渊。
所以他是千万不能再出纰漏的。
这就是正德天子,也是伴君如伴虎的真实写照,他是要么不处置,像这次一旦真处置,那么那种手段之凌厉、力道之到位,完全就是把张璁拿在手里随意揉捏。
这种处置方式之下,像姚玉林这种犯事的官员,是千万保不住的。
说赐死,那就赐死,简单的很,一点风浪不会起。
什么叫掌控朝堂?这就是的。
真要让姚玉林死,那是最支持他的张璁都使不上劲。
而姚玉林呢,他是落难,但并非智商下线,这么一说他就明白过来了,张阁老现在是自身难保,必须得自我革命,根本就顾不上他了。
“姚玉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载壦心情复杂的问。
姚玉林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水甚至在他的脸上洗出了两条干净的细线,“三十载浮沉,一时不慎,转眼即逝。我姚玉林,对不起皇上啊!以至皇上最终连面都不让老臣见一面!呜呜呜!”
“你后悔吗?”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若是再有重来的机会,我必定以十分的心思效忠皇上,绝不会再犯这样的大错!”
载壦闭上眼睛,这就是一个封疆大吏的最后了。
“来人,赐酒。”
“是!”
咕咚咕咚咕咚,一杯小小的毒酒就这样端到他的面前。
载壦说:“父皇常常对我们几个兄弟讲,我们既入得此家,便要心中装着朝廷、装着百姓,做事做人,都要问心无愧。我是皇子,你们呢,都是大明的臣子,既入此门,最好是心中多几分公心,少几分私心。免得落下和姚玉林一样的下场。”
砰!
酒杯已空,人与杯子同时摔落在地。
走出监狱,载壦心情不算很好,他吩咐说:“四川差使已了,你们收拾一下,我们尽快北返,父皇有旨,要我去行宫听命。”
“是!”
杨慎也看出来载壦心情不佳,在所有人走了以后,还出声安慰,“二殿下,姚玉林欺君罔上,是死有余辜。二殿下不必如此。”
“用修,我倒不完全是为他。”
“那二殿下是为了什么?”
载壦眼神复杂,抬头望天,“我相信,姚玉林在幼年初读圣贤书之时,也会想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一路走来利欲熏心……我是父皇的第二个儿子,名于我无用,利我已足够了,既无所求,接下来的路便不能像他一样走歪了。”
“下官大胆,便说上一句与二殿下共勉。而且二殿下能有此话,想必皇上听了也是开心的。”
载壦迈步向外走去,并留下一道声音,“父皇每天都会听到这样的话,关键是怎么知行合一。”
说完他越走越快,兴许是离家久了,他忽然有些想念他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