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能打出这种局面的人,别说是名誉段棋手,就是阴阳棋历史中公认的两大棋圣——京极司和源御极,也不一定能做到。
他们凝视着比赛区里来回踱步的黑影,竟一时间感到几分恐惧。
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程度吗?
而龙炎棋台的负责人,胜村海斗,正坐在金色皮革的沙发上,瞠目结舌地看着房间墙壁上挂着的显示屏。
“武之……这家伙,会不会偷偷开了机器作弊?”
胜村海斗不同往日般悠哉地靠在沙发上,而是坐得笔直,难以置信地问道。
“入场的时候不是都检查过了,你自己手下的人都不放心?”菅原武之啜饮着高脚杯里的红酒,反而朝着胜村海斗发问道。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以现在的技术,检测不出来他带来的机器?”
胜村海斗说着,同时又指了指显示屏,皱起眉头看向菅原武之:“你跟我说,打出这种局面的家伙,会是个人吗?”
菅原武之瞥了他一眼,随后把高脚杯放在桌上,又抬起头看向显示屏。
上面的局面中,京极哲也不仅是在十五分钟内占据了上风,而且还是占据了所有棋局的上风。
他在独自一人面对八名棋手的情况下,还能够打出这般局面,你要是问菅原武之,他也只能骂一句唬人的东西。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他根本就不会相信会发生这种情况。
可眼下的一幕,却用铁铮铮的现实告诉他。
这件事不仅有人能做到,而且完成得极为出色。
一旁的电子表格实时地记录着比赛数据,京极哲也在每个棋局中,都还有着足够充裕的时间。
而他目前已经走了一百二十七步棋,走百步而无一失,这简直是棋圣显灵了。
连一向不迷信的菅原武之也偷偷琢磨起,是不是京极家祖上的棋圣京极司,附身在京极哲也身上指点着他。
“你就说,这是人能下出来的棋吗?”胜村海斗见他望着屏幕发呆,又一次发问道。
“不管信不信,他现在都下出来了。”菅原武之从显示屏上收回视线,看着胜村海斗说道。
“他到底是谁?我怎么觉得他有点吓人啊,这样一来,怕不是那些观众都要骂龙炎棋台作秀了。”胜村海斗的脸色很不好看。
奇迹般的棋局固然能吸引更多的观众,可这奇迹对局已经属于是离奇的程度了。
当奇迹太过难以置信的时候,人们就会怀疑起奇迹的真实性。
很显然,眼前这场对局正属于后者。
“我作为经纪人,必须保护棋手的隐私。”菅原武之摇了摇头,做了个深呼吸。
“早知道我就不同意这场杀局……”胜村海斗的话说到一半,却被菅原武之拍着他的肩膀而打断。
“看!快看!”菅原武之指向屏幕,甚至不禁抓起胜村海斗的胳膊。
胜村海斗还想让菅原武之放开自己的手臂,可话到嘴边,却因显示屏上的情形而彻底怔住了。
作为杀局的棋手,基本都是默认给他执阴棋,也就是让他先走棋。
现在的棋盘之上,仍旧是京极哲也执阴棋,而他在斩下一枚棋子后,换到劣势的阳棋方,忍痛斩下自己阴棋方的一枚“军马”,以此重新换得执棋权。
军马是阴阳棋中进攻性最强的棋子,一般棋手都会对它保护有加,很珍惜这枚能够横冲直撞的得力棋子。
可京极哲也为了能够再次获得执棋权,竟舍得把这枚棋子拱手让人。
但随着他不断地斩棋、换边,最终本是优势的阴棋,在他的消耗下变得极为劣势,而阳棋却逐渐转劣为优。
可执棋权始终掌握在京极哲也手上,另一名地下棋手已经好几分钟没有摸过棋子了。
最终,随着两枚阳棋棋子将“命定”围住,执棋权可算是还给了那位地下棋手。
可拿回执棋权又有什么用呢?
在京极哲也的操作下,自己现在已经是阴棋方了,而且眼下的局面,自己无论如何也斩不下任何棋子来换边。
再加上决定胜负的“命定”已经被困死,这场棋他是必败无疑了。
京极哲也把执棋权还给他,实际上就是让他选个喜欢的死法。
但没等他多想,京极哲也已经走到下一位棋手身前了。
这名地下棋手望着那黑夜般的身影,心底不由得生出恐惧感。
他又看了看眼前的棋局,脑海复盘着京极哲也刚才的棋路,这才发觉自己的败北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丝冷汗从他额间淌下,他望着那道令人畏惧的身影,黑袍袖口下的手指不断地在棋盘上来回走棋。
那家伙甚至不需要转动棋盘,通过镜像就能走令一方的棋。
并且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精确无误,就像是一台不会出错的机器。
很快,他便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到另一名棋手面前了。
反正自己也已经输定了,不如看看其他人的情况如何,他的目光瞥到自己下一位棋手的棋盘上。
那绝望的残局与自己几乎如出一辙。
尽管隔着面具,他也能感受到那位棋手的绝望与无助。
接着是下一位,下一位,又是下一位。
那黑影每从走过一位棋手身前走过,便留下一场残忍而绝望的死局。
而那道身影却依旧步履平稳,不骄不躁,优雅从容地收割起他们的棋局。
接着他又悠然地离去,只留下棋手们选择自己喜欢的死法。
这位败北的棋手望着给他们带来绝望的背影,在冷光灯下愣着神。
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真的是人能打出的效果吗?
潜藏在那黑色长袍之下的,究竟是不是人?
等到他再度回到自己面前时,才发觉他已经又下完一圈了。
“崖奈。”
那黑影冰冷地宣判了自己的死刑,将自己的“命定”斩于马下。
随后,按照杀局的规矩,他接下来将要掀翻棋盘。
这种仅在他人口中流传的场景,竟然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就像是做梦一样。
哗啦——
方正的棋盘被他掀起,黑白相间的棋子如烟火般绽开,散落在空中。
棋手抬起牛角面具。
视界所及之处,举着棋盘的黑袍如隐天蔽日的影幕般,将冷白的灯光尽数遮下。
不知道多久后,棋手才幡然发觉。
自己的背脊上,带着寒意的汗水将肌肤与袍衣贴合。
紧紧地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