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临说罢,闵郁就被人提起双臂架了起来,押进了一顶软轿,抬出了阴冷潮湿的地宫。 刚从地宫出来的滋味并不好受,肆意的光亮带给闵郁的感觉,是刺眼的疼痛,刺眼地让人茫然间生出一种想要痛哭流涕的错觉! 而且即使是隔着一块黑布,闵郁都能感受到那刺目而令人生厌的光明。 眼上的黑布浸润了些许泪水,润湿了这个壳子鸦青色的羽睫,随之,闵郁便感受到一阵剧烈的晕眩。 此时此刻,闵郁的脑海中却猛不迭地窜出了一段属于原主的记忆。 假山上的白色的山茶花沾染了嫣红的血,两抹娇俏的倩影仓皇地投入石井中。 面容秀丽而不出众的女子温柔地把一方雕了诡异暗纹的精致匕首交到容颜绝世的女子的手中,指引一般地教她紧紧的握住。 “杀了我!嫣,求你……” 那语气温柔的滴水,像是身患绝症的病人临死前的呢喃低语。 “姊姊不要,我不敢,我不敢……” “嫣,你要勇敢些!我活着,那个人就要死,苍生便要受苦,师傅说过,舍一己之命而为天下,你可还记得?” 无力而娇嫩的手轻轻抚上浸润泪滴的双眼,带了万般不舍…… “姊姊,我不愿你死……” 接着,视线中那双纤细而洁白的手,轻易地就沾染了至亲姊妹的鲜血,那一大片绚烂妖娆的红,像是从女子身体里开出的鲜红罂粟,蔓延流转。 怀中气息微弱的女子定定地看着她,眉眼含笑,像是解脱,接着,她像是绝望般,把女子手中紧握的那柄沾了血的匕首狠狠的推进自己脆弱不堪的心脏。 怀中至亲滑落在地上,满身是血的至亲姊妹,脸上是一片安然,瞳孔里映着从井口洒出来的微弱光芒,慢慢涣散…… 闵郁的视线中是一把雪亮的匕首,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壳子接下来会毁了她自己的脸,然后便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取而代之。 这是司徒嫣之前的记忆,而司徒璃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司徒璃活着,他便要死?为什么司徒璃拼死都要救他? 闵郁顾不上脑海中的疼痛,死命地思考,却是无果,她只能暗暗记下那个关键的人。 闵郁的手脚还是自由的,她晃晃荡荡地扶着轿子的四壁,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摘掉那刺目的黑布,她就被轿子外的一干婢子架了出来。 入耳是一声娘娘腔一般尖细的嗓音,说话的似乎是个挥着拂尘的太监。 “启禀将军,戴罪之人已带到,主公命将军押送她回军中,不得任何人靠近,这是主公的手谕,请将军查看。” “末将领命!” 闵郁这个壳子耳力很好,一听就辨认出来,外面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把她从井底勾出来的魁梧大汉! 闵郁在这个世界呆了好久,事先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剧情,结合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经历,便很容易地就确认了这个魁梧大汉的身份。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魁梧大汉在《长歌》中是北昭帝候殷临手下的第一猛将——陆岐。 之所以闵郁敢那么肯定这个人是陆歧,是因为这个大汉在闵郁被禁|足之前,曾经到明月阁找过她一回。 那时候她的腿刚被打断,又被生生地上了髌刑,此生再也站不起来,所以那段日子便很是颓废。 明月阁里是微暗的光,闵郁披头散发地坐在一把轮椅之上,面容憔悴,眼神是一片死寂,根本不像一个活人。 那魁梧大汉就在那天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 他身披重甲,蛮横地迈着步子来到了她面前,把那柄亡人发间的凤凰玉步摇轻轻地放在她的腿间,最终什么都没说,便出去了。 魁梧大汉的这个举动,明显不是殷临的授意,而他把步摇给她送过来,背后一定藏着一些重要的人物关系,只是司徒嫣没有在意罢了。 而关于陆岐这个人,闵郁在《长歌》描写最多的便是这名战将的胆识绝重,才略过人,是一员不可多得的骁勇战将。 这样的设定和魁梧大汉正好能挂的上勾,闵郁才敢那么确定。 《长歌》一书中乱世中就有民谣这样称赞陆歧—— 陆岐陆岐, 战功济济。 杀人如麻, 勇犹莫比。 传言道,陆岐年少时是一名不知道从那个蛮荒之地逃难到北昭的彪悍难民,殷临在湘水之畔猎取白鹿,发现他在岸边啖白肉食生骨,凶悍无比。 殷临见此便把他带入宫中,赏了他二十担熟了的白肉,纳他为将,从此陆岐便对殷临忠心耿耿。 后来陆岐跟着殷临征战沙场,因为战功显赫被殷临封为武安君,殷临能统一天下,其中不乏陆岐对殷临的忠诚。 虽是猛将,陆岐的结局却不是太好,最终被主角卫诩一杯毒酒赐死,说起来倒是和生殉的司徒嫣同病相怜。 轿子应声停下,两个婢子把她驾了出来,正准备送上马车,不料一边的陆歧却冷冷地道了一声“且慢”,制止了婢子们的动作。 随之,闵郁感受到有一双手,扯动了她眼前的黑布—— 她终于重见天日,入眼就是身披重甲的陆岐。 陆岐那张脸菱角分明,眉眼间有一种危险的威慑力,冷峻的下巴上有青色胡茬,鼻子中间刺目的一道剑痕让他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 “我知道姑娘擅长谋略,心中颇有计谋,可我奉劝姑娘暂时把逃的念头收敛一些。” “先说好,你若逃跑,就是死路一条!” 声音如雷贯耳,震的闵郁头皮都有些隐隐发麻,陆岐说罢,便摆了摆手。 闵郁就被那些服侍的婢子给生生地撂进了一辆马车。 因为那撂人的婢子手下有些不知轻重,闵郁便姿态非常难堪的跌落在马车的地板上。 那柄凤凰古玉步摇在地宫时没落下来,这回却没能撑得起折腾,“玎玲”一声,便落在了地板上。 闵郁死死地伸出手来,拿住了那支对这个壳子意义非凡的步摇,护宝一般紧紧攥住。 随着一声嘹亮的马儿嘶鸣,马车的车身开始颠簸,闵郁知道,这是要上路了。 闵郁努力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心中却有了别的念头,她稍微松了一些力气拿住步摇。 心中暗香,逃还是要逃的,东篱国与北昭国边界,搞不好会遇上主角卫诩。 而逃了被殷临捉回去后,寻个什么借口来保命,让殷临相信她够资格担任他的军师,倒是个关键。 闵郁到了地方,便被转移到了军部,一路上陆歧对她照顾的很是周全,而且丝毫没有避讳她脸上丑陋的疤痕,闵郁觉得非常奇怪,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殷临未到军中之前,她整日便被关在帐篷里,不见天日,衣食住行都是由调过来的婢女阿哑打点。 过了些许时日,殷临忙完政务来到军中,每次来看她,都会让人蒙了她那一双红黑相间的异瞳。 闵郁非常奇怪,自己的脸成了那副样子,殷临都不介意,却嫌弃她那美丽过分的异瞳,这不是矛盾么? 一天,殷临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拿来一把空白的书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让她把玄微传授给她们姊妹的兵法写下来。 闵郁的脸,当时就刷的一白,就照着脑海中玄微教她的那些治国理政的大道理满满写上。 结果呈上去殷临一看便怒了,把程书上去的奴仆给一剑穿心,却怎么都没对她下狠手,天气入了后秋,殷临还托人送来了暖身的狐裘。 闵郁这段时间一直在谋划逃跑的事情,因为腿脚不便的缘故,所以全身而退有很大的难度,她几乎是处于非常被动的地位,只能等着别人来救她。 而能够救她的那个人,正是《长歌》这个世界的主角——公子卫诩。 她没记错的话,司徒璃和卫诩说起来没什么交情,而司徒嫣却不同。 说起来,司徒嫣和卫诩在年少便是旧识,算起来应该可以说得上是一对青梅竹马。 只不过司徒嫣被司徒家主送去修习兵法之后,二人便没有了交际,断了音讯。 所以她路过东篱国与北昭国边界的时候,丢下了一缕带着珠子的打了同心结的头发。 北昭多死士,而南疆则暗首密布,没什么风吹草动能逃得过卫诩的耳朵,卫诩分布在边界的探子见了,应该能够及时上报给前去东篱国作说客的卫诩。 念着年少的情谊和“二凰”的名动天下,卫诩会来北昭军营,而殷临一定会把她转移,那就是她逃走的最好时机。 她算了算逃不了多久,便会被殷临捉回去,除非她有能够保命的筹码,不然即使殷临再纵容她,也不会轻易饶恕,保不定就会被折磨个半死。 而唯一能够救她一命的,便是东篱国的覆灭,东篱国被灭,北昭国大胜,剧情就会像书中一样发展。 闵郁便有了借口来做北昭国的军师。 所以逃跑的时机一定要选好,卫诩一定要被殷临扣下,做不了一个及时的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