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生活。”强宁森随意地说。
“敬......敬美酒。”玛甘蕾从未跟别人碰过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了眼前的杯子,便随口说道。
爱德华哈哈大笑,高举酒杯,橙黄的酒液洒了不少到桌上。在灯火的光照下,想到了自己曾经与他人碰杯的日子,又想到白天护卫队成员们从船上下来时的意气风发。那些开怀笑语旧日时光,荏苒而逝,化作了一处处浅坟和墓碑前分崩离析的白花。
风呀,总是会带走志得意满的年少时光。
海水,总是会翻涌起那些再不想提的惆怅过去。
就这样吧。爱德华的目光逐渐黯淡了下来,“敬那些拼搏在大海上的勇士。”他轻声呢喃,像是在对话某些回不来的魂灵。
......
这场酒局终究是没有持续到天亮,玛甘蕾的酒量不好,喝了一小会儿便沉沉睡去了,埃克曼也是个豪言壮语到胡言乱语的人,并没有比玛甘蕾好到哪里去,酒品还不好,一喝醉就趴在桌上哭诉起了自己的辛劳。
他说自己小时候无父无母被人欺负,又说被强宁森收养后每天拼命学习和锻炼时的苦闷,不敢懈怠,也不敢哭出来。他说自己是神明的侍者,而神明的侍者是善良和正直的,不会软弱。
强宁森小声在他耳边嘀咕,说:人都是软弱的。
埃克曼那时已经彻底醉倒在了桌上,只是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句:我会努力不软弱。
强宁森意兴阑珊地结束了这场酒局。
深夜静悄悄,他们将醉倒的两人搬到了爱德华家,玛甘蕾睡在伊薇的床上,埃克曼则跟强宁森睡在空余的客房中——值得一提的是,在得知埃妈妈的本名后,伊薇就几乎不会再靠近埃克曼的三米之内。强宁森好奇地问这是为什么,爱德华只是笑笑。
他怎么真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那天只是觉得女儿心情不好,想要逗女儿开心罢了。他不太会说话,开解不了女儿,只好用这种父亲的、笨拙的方式来达到目的了。
等到三位客人都睡了,爱德华和伊薇仍守在楼下的酒馆里,毕竟这里还有许多醉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人,他们提供不了多余的床铺,便把这些人搬到了角落一字排开躺下,又为他们盖上毯子避免着凉。
等这一切都做完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晨曦微微睁眼,大海从世界的彼端开始闪亮起来,纵贯至黑斯廷斯早潮的海岸,好似一条长长的光桥直达传说中海洋尽头的大瀑布。父女两人撑在栏杆上,一同欣赏早间的日出,眼光照射在他们脸上,伊薇轻轻打了个哈欠。
她侧头看爱德华,只见爱德华沉默地凝视着远方。又顺着这道目光看去,港口处正顺着潮涌起伏的两艘大船落到了伊薇的眼里。
伊薇沉默了一会儿,犹豫道:
“父亲......”
“怎么了,伊薇?”爱德华目光不移,轻声问。
“您其实还是想去的,是吗?”伊薇轻轻握住父亲的手臂,“去参加护卫队。”
爱德华愣了下,微微一笑,抽回目光手掌覆盖上伊薇的手背,低声说:“伊薇,我不是说过了吗?父亲可是个胆小鬼,做不来这么勇敢的事,这些事情还是交给真正勇敢的人去做吧。”
伊薇说:“可是他们都说父亲年轻时是最勇敢的人。”
爱德华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
“不要听别人胡说。”他低声道。说完,便转身回到了酒馆里。阴影笼罩了他宽阔的背,薄薄的衬衣紧贴在身上,透出了多年来从未松懈过锻炼的筋肉,强壮,摄人心魄。
可他的步伐缓慢纷乱,就像是一条溺水的狗。
伊薇怔怔地看着父亲的背影,低语呢喃:“父亲......”
她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站在那里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她将目光投向了海岸边一处破旧的棚子。
那是拉拉的家,已经无人居住好久了。
最开始伊薇还会去打扫一下卫生,可自从知道拉拉已经搬到高塔里去,成为了银星的骑士后,伊薇就再也没去过了——她也不是傻子,知道拉拉不会再回到这个破烂的家了,还会一直去打扫卫生。她与拉拉仅仅是朋友而已。
她本以为自己此生再也不会与拉拉有所交集,拉拉飞黄腾达了,但这是拉拉应得的,她吃了太多的苦,也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应该要有所回报,不然,这才是神明的不公。
伊薇并不嫉妒拉拉,相反,她深深地为自己这位儿时的好友感到开心,但同时也为自己的卑微而感到羞耻,不敢再上前去。
但......
为了父亲。伊薇暗自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