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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下班时分,写字楼里涌出来不少人。附近就有车站,好多上班族都往车站的那个方向赶。吴堂的车刚好就停在写字楼和车站之间的马路上,很是扎眼。何苗不想引人注目,但又不想吴堂像上次那样在这里大喊她的名字,只好快速走过去,想着几句话和他说说清楚。  正酝酿着该怎么措辞,怎么把人打发走呢,看到吴堂的样子,何苗又愣住了。  说不上多英俊,但平日里起码还是穿着整齐,显得一表人才的,哪像现在这样子,领带也没系好,衬衫也从裤子里跑出一角,还胡子拉碴的,完全是不修边幅的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  何苗的心蓦地一沉,其实她大概也能猜到吴堂发生什么事了,毕竟他这幅样子跑来找她,那肯定是和她有关。这么一想,刚才肚子里琢磨的那些咄咄逼人的伤人的话,她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何苗——”吴堂一开口,声音也是沙沙的,听起来很憔悴,“我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余润朗和我说过了,我自己也回去想过了,但我想来想去,我觉得我还是很喜欢你。所以,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不要这么快就拒绝我?”  何苗说不出话来,看他半天,最后才憋出一句:“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我喝了点酒……”  哪止一点酒,他请了假,这一整天,都呆在家里没出门,家里地板上都是酒瓶子,还有很多烟蒂。他其实不经常抽烟的,但他喜欢的女孩子不喜欢他,心里正烦,又喝了酒,就莫名地很想抽烟了。  又烟又酒的,就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丑,但喝完那最后一滴酒,他心里忽然明白起来,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冲劲,就这么贸然地过来找何苗了,不管怎么样,都要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何苗走近一点,果然闻到一阵酒气。在这儿这么站着说话也不是办法,得先找个安静的、没什么人的地方再说。  “刚好要吃晚饭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先吃饭吧。”何苗说。  吴堂当然同意了,正要上车,何苗把他拦住,说:“你喝酒还开车啊?我来开吧。”  “你会开车?”  “嗯,驾照是考过了,但是没有买车,所以不常开。”  何苗开车很慢,完全就是个新手。车子排队的时候,还经常被那些从岔路钻出来的车插队,好在她也没有什么路怒症,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排在后头。  其实吴堂开车也是非常谨慎的,他的车技一般,因此从来不开快车,也不去超车。这点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特征,闷闷的,慢慢的,有点迟钝。  所以何苗这么开,他完全适应,而且现在情况特殊,他也宁可这车越开越慢,希望能有多点的时间,能和何苗单独相处。  但何苗开车的时候完全不讲话,嘴巴抿成一条线,也没什么表情。一方面是因为开车有点紧张,另一方面是在想,一会儿要怎么和吴堂说。  终于,车子停下了。  何苗选了一家她熟悉的饭店,之前和钟意余润朗他们经常过来聚餐,挺干净的,环境也比较幽静,消费也不高。她挑了靠窗的座位,招呼服务员点了单,然后很快就上菜了。  可是,她一直在吃,也没有讲话。  吴堂现在也没什么胃口,肚子里还全是酒,放下筷子,就看着何苗,过了一会儿,还是他先开口,说:“你别光吃呀,说句话嘛。”  何苗也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说:“那你想要我说什么呢?”  “随便说什么,都行。”  “可是我最想说的,已经叫余润朗转告了呀。”  “……”  何苗低了低头,拿起桌上的茶盏,小声地说着,“吴堂,你知道吗,你这样,其实挺让我为难的。”  “……”  “给你打个比方好不好?”何苗把茶盏又放下,手却还握在上面,“就好像这杯茶一样,这是绿茶,是苦的,我不喜欢苦,所以我不喜欢绿茶。不管这绿茶有多昂贵,有多高级,香味有多浓,我都不会喜欢的。人,也是一样的。”  “……”  “我这么说,你明白吗?吴堂。”  “……”  吴堂垂着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半晌,忽然又抬起脸来,神情里带着一丝执拗,说:“不,你这个比喻是不对的。人和茶怎么会一样呢?人是有感情的,人是会变的,可茶永远只会是茶。人与人之间,是需要相处的,不是有个词叫日久生情吗?”  “但这又不是绝对的,也有人相处久了,会两看相厌的啊。”  何苗有点急了,这人怎么就讲不明白,这么牛脾气呢。  吴堂摇摇头,“不,我还是认为,事在人为。”  “那一直这么相处下去,我就是不喜欢你怎么办?”  “那就说明时间还不够,或者我还不够努力。”  “那时间够了,你也努力了呢?”  “……那到了那一天,你会对我有感觉的。”  何苗,卒。  这顿饭最后算是吃得不欢而散了,本来何苗是想着一顿饭把人解决了,结果没想到这人钻牛角尖,不仅没解决,还绕来绕去的,把她越绕越紧了。之前,她对吴堂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她对吴堂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烦。  “我看啊,你也别烦了,要不啊,你直接从了人家得了。”  何苗白了钟意一眼,有气无力地扔了一个枕头过去,以示抗议。  “哎呀,不然你说怎么办嘛?送花送戒指,还接送上下班,被拒绝了也不放弃,这么一直死缠烂打的。”钟意把枕头扔了回去,刚好砸在何苗屁股上,“哇塞,像这么痴情的男儿,现在的社会可是很少见了哦。”  “啊——”何苗哀嚎了一声,控诉,“你能不能不说风凉话!”  钟意吃吃笑了,过了一会儿,又过去把那个枕头拿回来,抱在自己怀里,坐到床边,推了何苗屁股一下,“诶。”  “……”  “诶。”  “……”  “诶——”钟意在何苗屁股上拍了一下。  “你干嘛啊——”  “我其实有个办法。”  何苗重振旗鼓地坐起来,问:“什么办法?”  “你去谈个男朋友,我是说,真的谈一个。你有男朋友了,吴堂总不会还追着你不放了吧?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名花有主的话,他肯定也会死心的。”  “嗯,好像是个好主意。可是,我去哪儿谈个真的男朋友啊——”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何苗照常上班下班,好在最近吴堂挺安静的,微信除了早安午安晚安,三餐报备以外,也没像之前那样不打招呼就开车过来找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顿饭起的效果。  总之,这段日子,何苗过得还算平静。  很快到了冯照纬和盛娇惠回来那天,都快下班了,盛娇惠还往公司跑了一趟,行李箱也带过来了。一回办公室,整个人就瘫在格子间里,累得话也不想讲。  何苗想起之前盛娇惠发给她的那一串哭诉,心里还是有丢丢小愧疚的。她本以为盛娇惠很有这方面经验,应该能应付自如,却没想到,回来以后整个人都这么没精神。  “怎么样啊?”想了想,何苗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安抚性地询问一下。  然而盛娇惠趴在桌上,就转了个头。  把脸朝了过来。  上面一点妆都没有,和她平时真的判若两人。也不知道是没化妆,还是妆花了。何苗取出自己刚到货不久的小电风扇,举在盛娇惠头顶,给盛娇惠吹,说:“热不热啊?”  “不热,我累。”  “那你怎么还来公司啊,都快下班了,直接回家好了呀。”  “我也想回家啊,但冯总要回公司,我们是同一辆车。”  “下了飞机,你可以打车啊。”  “下了飞机,我还得帮他拎包拿行李!”  “哦。”  何苗被盛娇惠最后那一吼吓到了,幽幽地拿回电风扇,幽幽地缩回格子间去。  没过一会儿,有人走过来,敲了敲盛娇惠的桌子。何苗和盛娇惠都看过去,冯照纬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对盛娇惠说:“这几天的材料总结一下,一会儿交到我办公室。”  盛娇惠现在听到冯照纬的声音就头大,仰头看着他,讨好地笑说:“能不能宽限一下?明天,就明天,我明天交给你。”  “你很累?”  “有点。”  “那我下周还要出个差,怎么带你去?”  “这不还有何苗呢嘛!您可以带何苗去!对吧,何苗?”盛娇惠去看何苗。  何苗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她不是身体不适,没法坐飞机么。”冯照纬嘴角带笑,也去看何苗。  两束目光,四只眼睛看过来,或兵临城下的求救,或好整以暇的调侃,何苗只好硬着头皮说:“现在身体好了,娇惠要是真的累的话,带我去也是可以的。”  “那就这么定了。”冯照纬当即拍板,然后交代盛娇惠买机票。  盛娇惠这回恨不得自己就是个买机票的,冯照纬嘱咐的事项,都给完完全全地照办了,再不敢耍上回那种小心思。  这次要去的是海南,回到家,何苗正想着要带哪些东西呢,手机微信就响起来了,吓了何苗一跳,以为是吴堂,还特别不情愿去看,结果不是。  是冯照纬。  冯照纬的头像居然是卡通的,是一个粉红色的胖胖的猪头。  【这次不住宾馆,我在海南那边有别墅,暂定住在那里。所以你带好自己的洗浴用品,换洗衣服带几件,别的东西尽量少带。】  何苗点点头,但忽然想到这是在聊微信,正打算回一句好的,那边又补上一条。  【这是你上一任的血泪教训。】  她上一任?是指盛娇惠么?何苗脑海里马上就浮现了盛娇惠出差前精神抖擞,回来后死气沉沉的画面,所以教训就是,别带太多东西,行李箱也别太大?  何苗看了看自己的行李箱,想了想,又能少则少地从里面取出一些不是很必要的东西。最后,整理来整理去,她就带了牙具和几件衣服。东西很少很轻,这么小的行李箱都装不满,拎起来空空的。  这下应该可以了吧。  何苗很满意地去睡觉了。睡醒后,就和冯照纬赶去机场,登机起飞降落,很快就到了海南。当地早安排了人来接,一路顺风顺水,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终于到了入住的地方。  果然是别墅,又泳池又花园的,很是气派。但这么大一套别墅,就她和冯照纬两个人住?何苗心里有点怵怵的。她还在想东想西的时候,冯照纬就提着行李箱进去了。进去以后,何苗才稍微放下点心来——这里的卧室有好几个,而且每个都有锁,这样看来,其实和宾馆也没什么两样了。  冯照纬没注意她这些九曲十八弯的小心思,自顾自地整理行李,然后说:“你去换下衣服,一会儿和我去海滩。”  “嗯?海滩?行程上没说去海滩啊。”  “临时改了。”  冯照纬看了看何苗,问:“你带泳衣了么?”  何苗有点窘地摇摇头,她是严格按照行程单上的安排来准备衣服的。  “那你等一下。”冯照纬一边说,一边放下手头事情,熟门熟路地上了旋转梯,走进其中一间卧室,过了一会儿,拿出一件女式泳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