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人的世界里,孩子好像是注定不被重视的。
哪怕他表现的再如何成熟稳重,那也依旧是孩子。
像桥玄一样能从年少时,就能看出一个人性格秉性的人凤毛麟角。
何太后虽然是刘辩的生母,但她从来没有看出来自己的孩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孩子。
在她看来,刘辩只是一个在汉室垂危下,被她和兄长何进联手扶起来的汉室皇帝。
他最大的功劳和作用,就是让她这个阿母,执掌汉家权柄。
不过她也没有想到,她的这个孩子竟然有朝一日会噬主。
正说话间,刘协忽然磕磕绊绊的从殿外跑了进来。
这个被董太后抚养长大的孩子打小就机敏。
若非他是王美人所出,何太后一定会对刘协善加关爱。
但现在她也有些这样的想法了……
“协,来,坐阿母这儿来。”何太后拍了拍身边的坐垫,示意刘协。
刘协很乖巧的坐了下来,一双好奇的眼睛左顾右盼着,“阿母唤我来,是为商议国事吗?”
何太后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这些天里,她难得这么开心一次。
拍了拍刘协的脑袋,何太后笑道,“是啊,正是为了商议国事,协不妨好好听听。”
刘协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我也想像兄长一样为阿母分忧,可我还太小了。”
“不急,不急。”何太后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陈琳目光直视着这一幕,心中禁不住在想,他们好像都忘了弑母的血仇。
“陈主簿,你方才说到何处了?”何太后脸上带着淡淡的轻笑,问道。
陈琳恍了下神。
曾经宫中只是流传着何太后毒辣,无所不用其极的传闻。
但陈琳始终并没有真正的了解。
但此刻看到何太后搂着刘协时,脸上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陈琳总算是明白了。
“太后可曾想过,陛下因何会还政与太后?”陈琳收敛了心思,说道。
何太后冷笑,这个问题她怎么可能会没想过。
她已经想了好几天了,“陈主簿到底是什么意思?”
“卑职以为陛下虽年幼,但心计是有的,在除掉了董卓之后,陛下的手段却无力应对朝堂局面,以及渐渐坐大的地方诸侯。”陈琳看了一眼刘协,直言不讳,毫不遮掩的说道,“陛下,恐是在等太后您为他扫清障碍!”
何太后脸色顿时有些不悦,“这便是你所说的阴谋?”
这并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正是。”陈琳坦然说道,“当今陛下似乎杀心极重。”
这一句话才是他想要说的重点。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皇帝应该还没有这样的手段吧?”何太后也自然听明白了陈琳的意思,她咀嚼着这句话,神色间略带嘲讽。
她是真不觉得皇帝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陛下兴许没有,但朝堂之上还是有能人的。”陈琳说道。
何太后的神色间带上了几分凝重,微微颔首,“我知道了,退下吧。”
“唯!”
在陈琳走后,何太后却好像根本未将此事放在心中,她一边哼着南阳的小调,一边亲自为刘协烹了一餐晚饭。
“协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吃点肉。”何太后细细的将肋条上的肉撕了下来,放进了刘协的碗中,并看着他吃完。
一瘸一拐的张让立在一旁,眼皮止不住的一阵狂跳。
这真不是他应该看到的一幕……
“阿母,我困了。”肉足饭饱的刘协,揉着眼睛说道。
“今日不必回自己的宫中了,就在阿母这儿歇了吧。”何太后一脸慈祥的说道。
刘协激动的扑进了何太后的怀中,“好啊,好啊,我可愿意留在阿母宫中了。”
一旁的张让直接惊呆了下巴。
何太后在皇帝的面前都从未展露出慈母的一面。
不,准确而言,是何太后从未真正当过一个母亲。
皇帝在出生后没多久,就被送去道人史子眇的家中。
他跟太后这位生母连见面的次数,都是很有限的。
在张让的印象中,太后像现在这样抱刘协的次数,好像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今天的太后,可真的是破天荒了。
九岁的刘协很快就在何太后的怀中睡着了。
“这孩子就是比皇帝招人稀罕,难怪先皇一直想立他为太子。”何太后端详着刘协熟睡的侧颜,喃喃说道。
张让知道太后的意图,但直到现在他始终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太后,陈留王始终是王美人所出。”张让提醒道。
“这么紧要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何太后自嘲一笑,“我那望之不似人君的儿子长大了,威胁、利用,这些多么令人感到痛心的字眼啊,皇帝可都已经给我用了一遍了。”
“皇帝是我的儿子,但可不是我的好儿子。”
“你瞧瞧,都没有这孩子对我体贴呢。”
张让:……
……
唐姬的手很巧,柔软的指尖按压下来,能瞬间让刘辩消除一整天的疲惫。
他这段时间黑了,也壮了。
个头非常明显的窜了起来,看起来已经有些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了。
高强度的训练,很锤炼人的意志,但坚持下来的效果也很明显。
“唐姬,你说在这洛阳城中,谁家最富有?”刘辩忽然问道。
“那自然应是车骑将军了,还有……三公府应该都挺富有的吧。”唐姬歪着头想了想说道,“陛下为何忽然间问起这个?”
“随口问问。”刘辩打了个马虎眼说道。
“陛下,其实在这洛阳城中看谁家最富有应该挺简单的,就看谁家的宅子修的最阔气就行了。”唐姬说道。
刘辩哈哈笑了一声,“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唐姬歪了歪嘴角,她总觉得皇帝问这话是另有目的,但却一时想不明白。
享受了一下唐姬贴心的按压,刘辩交代唐姬早点休息,就带着赵野离开了。
在西园,他点起了五十名小黄门。
这些人就是那天参与了刺董的小黄门。
刘辩看着面前老幼皆有的小黄门,刻意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说道:“今天看到的事情,不准问不准说,谁要透露出去一个字,诛九族!”
皇帝这段时间给他们的威压,其实是很恐怖的。
赏罚分明,下手狠辣。
这是这些小黄门和整个西园所有的卫士,对皇帝共同的看法。
“唯!”
小黄门用低沉的声音回应。
“出发!”刘辩拉紧挂在脖子上的黑巾,下令道。
一人一套夜行衣,将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随着刘辩出了西园。
刘辩原本没想去光顾济阳候何苗的府邸,但唐姬的一番话提醒了他。
何苗这位母舅的家底,他隐约间也清楚一些,应该一点也不薄。
在这个年代,除了那些世家门阀,就数宦官和外戚最有钱了。
况且,他这位母舅还是个和宦官穿一条裤子的外戚。
按道理来讲,那应该是更有钱的。
一行人鬼鬼祟祟的出了宫,直奔济阳候府。
“陛下,这守卫有些森严啊,我们好像强行闯不进去!”腰后鼓鼓囊囊塞了两把刀的赵野猫着身子,藏在墙角仔细观察了一下济阳候府后,对刘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