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迟迟答不上来,
陆雪琪强忍着心痛如绞,努力平缓了声音,道:
“镰师兄,我敬你爱你,更知你的为人……”
说到这,陆雪琪的脸上,已带着一丝恳求。
“若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告诉我,我们一起承受,一起下地狱。”
“一起下地狱?”
张太镰怔怔的看着她,心底五味杂陈。
此时此刻,
他又想起那片落雨的竹林,
又想起那段,曾令他感动到几乎落泪的话。
——愿此后岁月,你心中但有苦痛,也教它痛在我心,如此,就算苍天再黑,前路再险,也必不使你沦落至孤身一人。
他忍不住鼻间一阵发酸。
若出于心理上的本能,他真的想把一切都告诉她。
就像一个承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有那股疯狂的,要和人倾诉的欲望。
可是说到底,他怎么舍得呢?
就算抛开陆雪琪的原因不谈,
他想起那封信笺,想起师尊道玄真人……
沉默的理由似乎更多了。
“你说啊。”陆雪琪哽咽着催促。
可他仍是沉默以对,像个让读者恨之欲死的闷葫芦。
事实上,若与她细说缘由,少不得要提及那信笺一事。
而道玄之所以回一封空书给他,说白了,是让他自己做选择。
等于这一城的百姓,泼天的人命官司,皆由他一人承担。
换句话说,屠或不屠城,都是他个人行为。
青云,或者说道玄,不承担这份责任。
本来这件事注定是要烂到肚子里的秘密,
而陆雪琪突然折返,实乃是个变数。
若将此事告知与她,等于是拉道玄下水,这必然有损他青云掌教的名声。
见死不救,少不得要沾个凉薄的名声。
万一再不小心传扬开来,整个青云都要背上骂名。
他不禁想起前世曾听过的一个说法——
一个门派,有的人活成了面子,有的人活成了里子。
面子讲光明正大之言,示人于前。
里子行不可言说之事,藏身在后。
所做的事不可渎,言之辱也。
此时此刻,他就是里子。
道玄与他有师徒之恩,青云与他有教养之义。
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说到底,
不可言说之事,终将无言以对。
故而对于陆雪琪诘问,他唯有沉默。
陆雪琪直直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过了半晌,
最终,她放弃了。
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全部的气力,她面无表情,抱起昏迷的小诗。
天琊置于足下,托着她腾空而起,如一缕心死的风,向东而去。
张太镰痴痴的凝望着她远去的方向,
在那里,皎洁的银盘,又高悬于剑丘之上。
仿佛她飞向了明月深处,直至化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他低头,环顾四周,
遍地尸骸,血如凝浆。
废墟颓垣,疮痍满目。
这一幕,深深镂刻在他心象深处,将伴随他一生。
终于,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良久,掩面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