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记的是我两个想法。”
洪范指着茶炉边摊开的册子。
“第一个是以煤炭燃烧产生的蒸汽作为车辆动力,用钢轨、枕木、道渣铺出专用轨道,在城市之间建设出运载量惊人的火车交通线。”
庄立人边听边翻看册子,见里头画着轨道与火车的拆解图、蒸汽发动机的结构简图,以及原始的插销车钩与道岔原理。
“第二个是改进纺纱机,而后应用蒸汽动力;这方面我没有太多成型的点子,但我保证方向错不了。”
洪范继续说道。
“总之,我希望监内能组两个团队做方面预研,若项目资金不足我可以私人补助。”
“预研可以,补助不必。”
庄立人合上册子,问道。
“多久后能有结果?”
“要先等天南行把钢产量提上去,我估计五年后应当能做初步落地,至于大规模应用得十年往上。”
洪范据实回答。
“那就搞吧。五年不算长,州部也不缺钱,何况还有你的大名做背书。”
庄立人笑道。
洪范亦笑。
器作监立部已久,对于研究方向的确立向来有严格流程,一个项目只有在研投会上通过才会得到拨款。
也正因如此,部内官员常为资源争夺而有龃龉。
但洪范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三年来,他已拥有两位术圣笔友,数位大监造粉丝,大名在九州器作监系统内如雷贯耳——若只论凉州一地,洪范更是公认的科研明灯、真仙下凡,以至于现在不管什么项目只要签着他的名字上会,通过就是必然。
“有一个好消息要与你说。”
庄立人小心收好册子,说道。
“梅承雪来信告我,雷酸汞的研制已有进展,初步表现出了你描述的性能;但受限于不成熟的制备工艺,成品纯度还不够,他会尝试进一步优化。”
洪范闻言格外振奋,且得陇望蜀。
“庄公,梅公有提无烟发射药的进展吗?”
他问道。
“有进展,但不大。”
庄立人答道。
“之前按你描述‘用硝酸与棉花纤维反应得到硝化纤维’这步骤是轻易便成了,但这东西极其不稳定,光今年后半年就在仓库里炸了三次,压根没办法用作火枪或大炮的发射药。”
他说这话时看向洪范的目光颇为诡异。
在两年多的相处中,庄立人多次见证了眼前年轻人那非同寻常的精准预感——一个化学反应他明明不知道反应条件,也不清楚反应流程,偏偏就“本能”确定其反应产物能派上指定用场——而这类事情发生多次后,洪范甚至都不再掩藏,而是光明正大地“推测”。
直到现在,庄立人也不明白洪范知识的来源,考虑到其星君身份庄立人甚至不敢问,而这也正是西京器作监内部许多人将洪范敬若神明的原因。
“庄公,替我转告梅公,这硝化纤维的路子一定是没错的,接下来应该需要对其做某种处理,譬如溶解或胶化,再混合某种稳定剂,便能得到无烟发射药。”
洪范推测道,强装寻常,对亭中异样似无所觉。
庄立人没有立刻回应。
他正襟危坐着,回想起对坐之人一次次的奇思妙想与未卜先知,只觉得先前与自己谈笑的并不是凡人,而是自天而降的祖龙、或是与之相类的什么东西。
“洪范……”
庄立人无意识地唤了一声。
“怎么了?”
洪范回问。
两人恰好对视,使庄立人心头无形颤栗,颈后起了一片鸡皮。
北风空吹了片刻。
茶炉里不断涌出蒸汽。
庄立人端起热茶,在双手中握了片刻,一饮而尽。
他苍白的脸颊红润起来。
“洪范,我之前想说,你委托打造的长剑要完工了。”
庄立人说道,语气恢复了平常。
“那长剑用的是狮首吞口形制的剑格,所以工匠取名为‘赤面狻猊’,其沟通先天火行灵气的效率有四成,虽远比不得你那把明神的九成,但也妥妥是地级下品,当得起神兵二字。”
“这把长剑我让兵器部给你用了最好的辅料,再算上人工费一共要六千两——按我的意思,这钱你就不要给了。”
洪范闻言一惊:“庄公,这可使不得!”
“使得,使得!我既免你这六千两,自是要从其他地方挣回来。”
庄立人大笑。
“你去年写《公差制度》与《流水线》的两篇东西我自得了便奉为珍宝,这一年来先在州部水泥厂中大力推行,至今已增长了三成产能,彻底把贺州比下。”
“但我毕竟只是粗糙模仿你的理论,很多地方生搬硬套,还远谈不上完善。”
“因此我与几位监造共同希望你能抽出几日时间巡查指导,量体裁衣。”
庄立人将话说到这份上,洪范无法拒绝,只得答应。
正在这时亭中鸟群突地惊起。
却是阿年引着沈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