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跟她说,你靠近她不过是为了得到永恒的生命,无上的权利,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她,守护她是利用,爱她是利用,连和她亲密也是利用,你迂回婉转做那么多,不过是因为你想要凌驾于众生之上罢了。”
“她不会相信的。”流毓说,她不相信华遥会被骗,毕竟她那么聪明,那么爱他。
帝熙猛然睁眼,逼视他的眼睛,冷笑的说:“若是衡阳拿出的都是你最贴身珍视之物呢?你为什么要给衡阳信物?还是说她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你若图的本就是整个天下?”
流毓:“除了她,这天下没什么值得我上心的。”
“我猜她也不会爱错人。”帝熙勾着唇角跌坐回地上,泪流满面道:“她用尽一切来爱你,不该是这样的。”
“当日在桐城,我明明已经治好了她的身体,为何到最后她还是没能逃过一死?”
“她的身体是没问题,可是她的心太痛了。”帝熙失神的喃喃道:“她可以为你毫不犹豫的喝下毒酒,她可以为你放弃承诺,她可以为你背弃信仰,她这么用心的来爱你,可最后换来的是,一切都是假的,从头到尾不过是利用。她喝下的酒其实没有毒,只是她大约太苦了,心太痛了,最后受不住,便把自己疼死了。”
因为这段情太苦了,她便把自己活活疼死了么?
流毓如遭了重击后退了一步,原本似雪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两分。
原来她的死竟是因为他,竟然是他,他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她对他的爱,竟然成了杀死她的最后的剑……
流毓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几乎站不稳,摇摇欲坠。他扶着栏杆许久,心口撕心裂肺的绞痛却没有消散一丝一毫。
帝熙仿佛没有看见他的悲痛欲绝,冷漠决绝道:“流毓,我本该怪你的,可是我没有资格来怪你。但若是早知道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会在第一次见你就杀了你。”
过了许久,流毓的眼前终于再一次变得清明,只是眼睛里再也没有一丝温度了,他说:“我也会杀了你。”
在流毓转身离开之前,帝熙忽然道:“你告诉我,她的尸体现在在何处?”
流毓没有回头,冷漠道:“便是她死了,你也别想得到她。”
曾经华遥说过,她要死便死在绝溪崖之上。流毓还记得她的话,但不知她是否依旧记得。但不管如何,他依旧要上去看看。
绝溪崖之顶,梅林花开成海,灼灼花色似是在熊熊燃烧,誓要点亮这阴沉厚重的天空。
流毓几乎跑遍了整个梅林,都没有找到华遥。他站在梅林中,眸色越发沉重,冬风萧瑟,卷起漫天的花瓣和雪花缱绻飞扬。
“她会来这里么?”帝熙身上落满了雪花,清冷的雪气消散浓烈的酒味。此时的他目光沉冷,再也不见丝毫迷离涣散。
流毓目光深不见底,淡淡道:“她曾经说过她会死在这里,她也答应过我让我为她收尸的。”
帝熙喉咙如同哽了一块巨石,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可说,便不再说话,转身往梅林深处走去。
流毓也提脚往梅林深处走去,走了许久许久,最后终于在一个寒潭旁边的梅树下找到她。
梅树至少已经上百年,盘枝蝤结苍劲古老,华遥背靠着粗大的树干而坐,容颜平静而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盛放的梅花挡去了飘雪,她的身上只落了片片红梅,嫣红的花瓣落在白色衣裙上,像是要燃烧起来。
流毓迫不及待的冲过来,临到她面前了却生生止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仿佛只要他不过去,她就是还活着的,她只是在树下睡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现在是如何的感觉,但若有得选择,他宁愿不要这颗心。他宁可永远待在地狱里受冰冻之刑,也不愿看到她就这样永远沉睡在自己面前,感受这种彻骨之痛。
当初她也是这么痛的吗?不,她肯定比他更痛千百倍!她究竟是有多伤,才能生生把自己疼死?
流毓只觉得眼前的画面变得朦胧,随后便有眼泪不住滚落下来。
他以为在他知道她死的时候,他的眼泪就流完了,却原来根本不是,他只是没有亲眼看到她死在他面前罢了。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到她面前,跪在她面前,泪流满面。
他抬手颤颤巍巍的抚摸她的脸颊,入手只有冰冷僵硬的触感。
她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为什么不放手?便是付出性命也要去爱一个不确定的人,他真的值得她这么做么?明明她放过这段感情她就可以活下来,为什么她还是不放手……
他宁愿当初她不爱他,无论如何都好,只要不是现在这种结局就好……
他把她的身体抱在怀里,丝毫不介意她的冰冷和僵硬,整个人哭得撕心裂肺。他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她,也不知是要温暖她,还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泪水落到华遥的脸颊,划过泪痕,仿佛她也哭了一般。
她曾为了救他不惜得罪当朝太子,也曾因自己毒发轻薄了他而懊恼的死去活来,更曾只因想送他一个礼物,把自己吃尽苦头得来的皇恩换成了一套无甚大用的碧海流波,只为得他欢心。
她说“流毓,你这么善良,合该成为一个大夫。”
她说:“我家流毓长得怎么这么好看呢?”
她还说:“流毓,我爱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永永远远的在一处。”
……
那些话还在耳边清晰回响,可如今人已经隔着生死两端。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上早已落满了花瓣,连睫毛都染了雪色,他才僵硬着放开怀中的人,轻轻柔柔,怕伤着她一丁点儿。
华遥手边落了一个盒子,上面已经覆盖厚厚的一层花瓣。紫檀色盒子在铺满花瓣的地面并不显眼,但流毓还是轻而易举就看到了。
但他害怕,他不敢打开那个盒子,他怕看到她给自己的绝笔书,他怕她说她后悔了。他可以接受她活着时的后悔,但却不能接受她以死这种残忍的方式表达她的绝望。
这样的他如何配得上她的爱……
最后,他还是颤抖着双手的打开盒子,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把小巧精致的玉骨折扇,半截散发着幽香的墨,一柄白玉梳。
送这截墨时,她心疼了他好久,她担忧得不顾一切的扒了他的衣服检查他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