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这一句人话，倒把大家都吓了一跳。连小胖鱼都钻了出来，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也会说人话？”

早在很久之前，器灵老头就说过，真正的上古大妖的血脉，是不受什么云窍期灵慧期这种小世界划分妖族的规则的。小胖鱼就是很好的例子，它现在连化形都不会，却比很多灵慧期的大妖都要聪明得多，而且很多妖族因为修炼日久的缘故，化形都是成年人了，所以人形越是年纪小的妖族越厉害，至于小胖鱼这种，就更厉害了。

这么久以来，他们走遍朱雀大陆，也才遇到第二个像小胖鱼的妖族，所以不仅小胖鱼觉得找到了同类，连大家都围了过来。看这小猴子嚣张地站在石头上，张牙舞爪的。小胖鱼忍不住从葫芦里跳了出来，见他不理自己，十分无聊，朝他吐了一口含在嘴里的海水。

小猴子顿时跳了起来，一跃而起，和小胖鱼打成一团。小胖鱼平时虽然怕死，但遇上妖族没有不赢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主动揍它，两个顿时就打成一团，那小猴子打法倒和无支祁有点像，手上拿的小树枝倒被它挥出了横扫千军的架势，不过姬明月可没给他们多少时间，直接用潮汐之力把两人分开，把小胖鱼扔回给了林涵，又把小猴子冻住。

小猴子顿时气得跳脚。

“为什么冻住我！是它先惹我的！”它一生气那张长满白毛的脸就涨得通红，在石头上跳个不停，到后面人话也不说了，吱哇乱叫，倒像之前他们在洞府里听过的妖语。

林涵看它气得可怜，刚想让姬明月对这小猴子温柔一点，那边晏飞文还故意逗它：“你别说猴子话啊，我们听不懂的。”

“你才说猴子话！我说的是妖语，是你们这些凡人笨！听不懂！”小猴子气得脸通红，眼泪汪汪：“我叫我大哥打你们，叫我二哥吃了你们……”

“哦，你大哥二哥这么厉害？”晏飞文还笑着逗她。

“我大哥翻江倒海，我二哥天下无敌！”小猴子嚷道。

“那你呢？”

“它是最没用的老三，现在大哥二哥都不在，它只好一个人哭了。”朱厌在旁边笑嘻嘻地道。

小猴子本来已经决心不理他们这群人了，弓着背蹲在石头上，听到这话，气得朝后面扔石头。

“你们别欺负它了。”林涵出来圆场，其实他主要是怕这小猴子是无支祁的孩子，万一身上有什么秘法，被惹翻了，真跟他们打起来就不好了。而且无支祁对他们也算有过帮助的，欺负他儿子也不太好。

但晏飞文显然比他看得更清楚一点，因为他问那小猴子：“你既然记得你大哥二哥厉害，那你还记得他们是谁，叫什么名字吗？”

小猴子被问得一愣，先是认真想了想，然后抱着头用力想了想，最后不得不一脸苦恼地承认：“我想不起来了。”

“那你别的家人呢？你爹娘呢？他们的名字你还记得吗？”晏飞文继续问：“那你自己的名字呢？”

小猴子被他一步步问得人都懵了，发现自己真的不记得自己名字了，顿时一副受了重大打击的样子，坐在石头上，话也不说了，连小树枝掉到地上了都没发现。小胖鱼本来想趁机吐它两口水的，看它这么可怜，也算了。

晏飞文和林涵交换一个眼神，都明白了目前的情况。

神话中，无支祁和龙女生下三个孩子，可能就是小猴子跟他的大哥二哥，他托付的三个印记，应该就是当初无支祁被大禹灭族，战败身死时，把三个孩子藏在了身体里。一直在等人族气运过去，但无支祁的妖王血脉何等强大，就算年幼，也是一出生就碾压万妖的存在。这小猴子自己也说了，他两个哥哥都有翻江倒海天下无敌的本事，他就算再弱，也弱不到哪去，怎么会被姬明月的月光一冻就动弹不得？

很可能是因为印记消耗的本身就是他们的力量，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小猴子，心智倒退回幼崽不说，连自己名字都忘了。

但这小猴子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还记得大哥二哥，也是神奇，朱厌也说，妖族幼崽小时候一起嬉戏打闹，而且又不用修道断情绝爱，所以感情要比人类深厚得多。

“看来印记还是不要轻易用的好，毕竟是对无支祁的承诺。”林涵轻声道。

他话音未落，只见小猴子一直抱着头碎碎念叨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身体也软了下去，从石头上滑了下去。姬明月在旁边，用月光把它冻住，托了起来。小猴子自己也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

它的身影在渐渐变淡，张了张嘴，像要说话，但发出来的都是吱哇乱叫的声音，显然又倒退回去了之前的神智。

这变故谁都没想到，还是晏飞文反应快：“灵果，快给它喂吃的，不然它要死了。”

林涵连忙跑去摘药草和果子，那边姬明月倒是剩下不少，扔给它吃，但小猴子连爪子也抬不起来，晏飞文连忙把它拎起来，往它嘴里硬塞，小猴子自己也知道怕死，连忙努力吞果子，它一边吃，姬明月还在一边淡淡道：“没用的，这些不够，它很快就要消散了。”

他应该早就知道小猴子的状态，所以在夜市上看小猴子满地乱窜才任由它吃，明月大道玄妙无比，看东西都比其他人要清楚。

这家伙从来是闷葫芦，看出来也不说，可能是知道说了也没用。

一堆果子塞下去，小猴子像是好了点，能抬起手了，自己开始猛吃，但还是像随时都会消散似的。林涵找了一堆果子，想了想，又拿出灵丹来。

果子很快吃完了，灵丹小猴子不吃，晏飞文顿时皱起眉头：“还由得你吃不吃？”抓起它硬塞，小猴子吱哇乱叫，挣扎个不停。

“他们这些上古异种，毛病多得很，你硬塞也没用。”器灵老头的声音幽幽传来：“别浪费东西了，还当现在是什么轻松的时候呢？”

怪不得这见财眼开的老头对这小猴子还没对小胖鱼感兴趣，原来是早就知道留不住了。

“为什么你不吃丹药呢？”林涵不解，还认真问小猴子。

小猴子还是吱哇乱叫，晏飞文本来要硬塞的，但小猴子闻到丹药味就一副要吐的样子，怕它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了，只能算了。

器灵老头就忍不住出来泼冷水了。

“别救了，上古异种是这样的，有些一辈子只吃一种食物的……”

“哪有这样的道理？”林涵有点想不通：“越强大的血脉不是应该生存力越强吗？应该什么都能吃才对。小胖鱼就是……”

“所以鲲鹏能活下来，因为活下来的都是什么都能吃的，你们才会觉得上古异种好养活。当初九天玄女造了无尽舟，还是没救下来几个。人类三亿年气运不是开玩笑的，当初妖族一夜之间醒来，发现天地之间的灵气都变了，拜月的巫族都得不到一丝月光了，先死的其实是木精草魅山鬼这些，就是你们说的药灵，然后才是龙马诸怀这些，然后越死越多，仓颉造字，天雨粟，万鬼夜哭，你们当为什么哭呢？就是哭三界气运归于人族呢。不然无支祁怎么会输给大禹，还有蚩尤……”

器灵老头自己也知道快说漏嘴了，连忙一溜烟回逍遥经，林涵连忙追问道：“所以是丹药里有些药草小猴子不能吃吗？”

“还‘有些药草’？是所有的丹药都不能吃，你这小子平时看着挺机灵的，傻起来是真傻！丹药法宝飞剑，乃至所有的法术秘籍，修炼法门，上古异种都无法吸收，因为这都是人类的造化，是圣人的功德，它们无福消受，懂了吗？不然你以为占据了三界的妖族怎么消亡成今天这样的。”

林涵倒吸一口凉气，这范围也太广了。

“那像这些上古异种在现在的世界只有饿死一条路？”

“差不多吧，无支祁一脉已经算是顽强的了，能吃的还挺多的，也有一条自己的修炼大道，不然也不会撑到第三量劫。说多也没用，还泄露天机，你们自己慢慢悟吧。”

林涵也知道留他不住，这老头从来最怕死，一句话不敢多说，所以也没多说。谁知道器灵老头最后还要来一句：“救不活的，别救了，有这时间不如想想那个罗浮弟子说的法诀，看罗浮山这样子也守不了多久，找不到地宫，魔灾一来，大家全完了。”

其实林涵的救小猴子不只是因为这是无支祁的儿子，算是一个托付，还是因为晏飞文。晏飞文难得跟小猴子这么投缘，不然也不会要去给姬明月玩，他修红尘道，和众生道有种微妙的感应，有些地方是相通的，林涵觉得要是能救下这小猴子，晏飞文应该会很开心。至于他自己，养过的药草和妖兽太多，早知道生死自有天命，不是人力可以勉强的。

所以他把能找的药草都找了给小猴子吃，其实看小猴子也能看出上古异种的尴尬处境，云瑶当初就说过，药草直接吃利用率是非常低下的，不止因为有杂质，还因为不能控制剂量，尤其是各种药草之间相辅相成的作用，所以丹术是医者必备。166小说

上古异种不能受益于任何人类造化，实在太过致命，据说是有违它们的自然之道。但自然和人类的机巧相比，太过落后乏力。工具和徒手本就不是一个级别，还有一代代人类智慧不断进化，生生不息，就算没有大战都能把妖族淘汰掉。

折腾了好一番，总算把小猴子暂时救下来了，虽然还是不会说话，但至少身影没那么虚了，小猴子经过这次好像觉得晏飞文是好人了，很依赖地跟着他，乖乖趴在他肩膀上。

晏飞文无奈，趁姬明月和纪骜去练剑了，和林涵站在暗河旁边说话。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救小猴子。”林涵说：“是为了姬明月。”

姬明月道意进展太快了，他本来就有种谪仙人的气质，随时像要乘风归去，就算人还在，心性也要断绝凡尘的。所以能有什么人间的东西能稍微拴住他，也是好的。林涵作为朋友都有这种担忧，何况晏飞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