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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碎了。
沢田纲吉睁开眼睛, 目光直直的盯看着房间的梁板。
他刚刚醒来, 有些难以分辨清脑袋里拥挤成一团的记忆,哪一段是刚刚失而复得的, 哪一段又是当下的。这是一个太过多年的梦,横跨了十六余年的光阴。
与鹤丸先生把臂同游的四年,潜入时之政府的十年, 在大和国本灵本丸的又两年。十六年的时间长度近乎迷惑了如今还不满十五岁的沢田纲吉。
离魂的十六年, 比他的实际年纪还要多出一截。
太过真实,以至于有些虚假。
纲吉有些发懵,如果不是人类身体的沉重和记忆里生魂的轻盈截然不同,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先死于鹤丸先生刀下的孤魂,后而又转生为了人类「沢田纲吉」。两段差不多长度的不同记忆使纲吉的认知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严重断层,以至恍惚自己是否真的生而为人了。
两个没有任何交集的沢田纲吉现在共存在一具身体中, 纲吉的思维难免产生分裂。他这样直挺挺的躺了许久, 一直等到精神上的冲击稍缓后,才慢吞吞地从被褥间踉跄起身。
寻回的记忆最后, 他都是在用飘的行走。乍然醒来, 有些不太习惯用双腿走路了。起初很是艰难, 但双脚触地后,作为人类的另十五年的记忆又协助着他找回来一些熟悉感。最后步履蹒跚的, 纲吉身形踉跄, 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走出房间。
他的卧室在审神者居所的二楼, 到一层去需要下楼。纲吉对现处身的这座建筑充满熟悉和温情, 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这里作为大和国本灵本丸第十任审神者,居住了近两个月的缘故。更多的是因为记忆里,他陪在鹤丸身边,时不时会飘来这里的那两年。
想起那些岁月,试图下楼的沢田纲吉膝盖一软,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其实这样的事情在他的短暂却又漫长的废柴人生中时常发生,可只有这一次,是摔得不能惹他蹙眉的疼痛。
纲吉整个人呈扑街大字状,毫无形象可言的趴倒在一楼。这引得待在一楼客厅,早听到他沉重脚步声而匆忙起身,正欲上楼寻他却还没来得及踩上楼梯的狱寺隼人先是吓了一跳,继而发出了忧切的惊呼声。几乎是立即的,狱寺跪坐在了他身边,伸出双手将他搀扶起来。
被纲吉摔下楼的动静和狱寺惊声所扰,循声移目,围过来的客厅和审神者居所外庭园的其他人跟着心里一紧。原本就跟狱寺一前一后起身的山本武反应更快,几乎是瞬间抢占了纲吉另一边的,和狱寺隼人相对的位置。同样伸出了关切地双手,与狱寺一齐将他抽扶起身。
腿上无力,纲吉借着狱寺和山本的气力坐在地板上,缓了一口气。等痛楚稍减,混乱成一团浆糊的脑子稍微清明一些后,纲吉却忍不住的,兀自低声笑了起来。他更像是被摔懵了头,以至于痛感神经错乱,本应到皱起来的哭唧唧神态舒展成了一种毫不介意的坦然若素。
“谢…谢谢。”
他是笑着致谢的。
用喉咙的声带震颤发音也变得十分奇怪且痒痒,纲吉对「时隔多年才再见到」,从而生出些疏离和陌意的狱寺和山本短促地道了声谢,因为喉咙发痒而没能说出更多的话,便开始咳嗽起来。咳嗽震动声带与喉管,使得痒意加重,也使得他脸上的奇异笑弧止不下来。
“十代目……?”狱寺为他的笑容感到困惑不解。
亦或者此刻在场的,无论是跟他生死与共过的彭哥列的伙伴们,还是尊他敬他奉他为主的刀剑付丧神们都不懂沢田纲吉在因为什么而发笑。这并不奇怪,是值得通融的。毕竟对他们来说不过半天不见 的一觉,对沢田纲吉却是十六年。时间割裂了他们原本的亲密无间。
大家眼中的疑惑茫然都是可见的。
知晓伙伴们和刀剑付丧神们不知该从何问起的问题的答案的沢田纲吉并没有顾得上在这时向大家解疑,他手指在狱寺君和山本的手臂轻轻点了两下,示意自己要站起来。于是两位守护者便一同施力,协助着他站了起身。这是一刻非常微妙的默契。因为在这简单举动中,沢田纲吉便将主导权全部掌握,细枝末节处的首领气势淋漓尽致,渲染了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
无声无息间,客厅里便成了以沢田纲吉为核心的主场。
这跟他们之前的相处氛围相似却又不同。以往沢田纲吉都是诚惶诚恐的被大家包围而显得疲于逐一应付,不知所措的;现在的沢田纲吉只是一个微笑,一个指尖,便让所有人待在亲密却不失自我距离的位置上,不敢轻举妄动。
被以相当高明的技巧,不动声色地「驯服」了。
完全主导了气氛的彭哥列十代首领并没有顾得上表述自己对大家许久不见的重逢喜悦。这很唐突,且不合时宜。沢田纲吉自然会向所有人说明他的情况之复杂,但不是现在。对他‘虚脱无力’的身体状况怀有忧惧的狱寺君目光黏在他身上,纲吉却顾不得仔细安抚他。
只是微微侧首,笑着向狱寺君发出了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