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县郊外。

对于川军一二二师一团团长靳继忠来讲，无疑是十分煎熬的。

此刻他的团正被日军桥本联队围追堵截，已然是穷途末路。

靳继忠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是他自出川以来所面临的最大的考验，形势远比先前所经历的沪市保卫战要更加严峻。

挂着一杠两星中尉军衔的小老头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只见他把皱巴巴还带着好几个窟窿眼的军帽随手扔掉，点上烟砸吧了几口后开始抱怨道：

“他奶奶的，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援军连个几把毛都没看见。”

“现在倒好，粮也断了，连肚子都填不饱了。”

“你说这仗咱们还怎么打啊？打个奶奶的球哦！”

靳继忠瞪了一眼中尉，脸色颇有不悦。

中尉军衔撑死了就配个连长的职务，绝大多数也就担任个连副。

自己堂堂一团之长，哪个营长连长敢这么和自己说话，而且还满口都是脏话。

也就袍哥人家出身的吴天禄了。

见靳继忠没有搭理自己，抽完一根烟的吴天禄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不妥。

早在清末民国时期，袍哥会在川渝两地盛行，算是民间秘密组织。

参加这个组织的人不仅有知识分子、军队人士、政府职员，还有社会底层的苦力、农民、贩夫走卒等，人员成分复杂。

这些人日常使用隐语和暗号交流，逐渐形成了一套独具特色的行事规则体系。

最大的特点就是讲豪侠、讲义气、急人之急，以传统礼教的五伦八德为信条。

靳继忠和吴天禄早先都是袍哥会的成员，而吴天禄的等级辈分要比靳继忠要高不少。

因为先前在组织内吴天禄对其很是照拂，所以靳继忠发迹成团长了之后也没有忘了旧恩。

提拔他当了个排长，现在都已经是中尉副连长了。

平日里在靳团，上上下下都得给这个吴大爷面子。

这也就是吴天禄行事乖张、狂妄自大的原因。

意识到不妥的吴天禄连忙讪笑：“团长，这电台也被打坏了，和师里也联系不上，这后面的小鬼子又咬得这么紧，咱们咋办啊？你得尽快拿个主意啊。”

靳继忠没好气：“我看你不是挺有主意的吗？一口一个他奶奶的，你说该怎么办？”

靳继忠这会儿也是焦头烂额，接到的命令是要求自己的团去娘子关参与作战。

但队伍一路急行军赶到那边的时候才知道，战斗早就已经结束了。

娘子关失守，队伍被打得七零八碎，到处是鬼子主力，自己现在也身陷囹圄。

好不容易冲出日军的包围圈，屁股后面还一直有追兵甩不掉。

目前队伍的状态也非常差，最开始出川的时候还有一千五百号人，现在只剩下了九百来人。

武器弹药、粮食药品严重短缺，伤员得不到救治不说，连饭眼瞅着都要吃不上了。

就在靳继忠一筹莫展之际，一名战士前来报信：“报告团长，有八路军求见！”

“快请过来！”靳继忠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很是激动。

这个时候如果能得到八路军的帮助，那真可谓是雪中送炭，脱身有望了。

一旁的吴天禄也是充满了期待。

“俺是八路军武义县大队副连长吸铁石！俺大队长让俺带人过来帮你们一下。”

当听完来人自我介绍之后，包括靳继忠在内的在场川军军官们不免都十分失望。

当属吴天禄的反应最为强烈，直接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开喷：

“草，我还以为是八路正规军呢，来了几个土八路啊，就这几十个人几十杆破枪够干什么的？来看戏的？”

吸铁石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大老远的跑过来支援没听见好话不说，竟被一同数落:

“你他娘的说土八路呢？！你再说一个试试！”

“说他妈你呢！你要干什么啊？练练？”吴天禄也不干示弱，撸起袖子就要开干！

“吴副连长！”靳继忠耷拉下脸来，一声厉喝，这才将他制止。

本来刚听到有八路来支援，靳继忠还以为是来了一个团，最起码也是一个营几百号人。

没成想只有这么三四十号人，而且还不是正规军，只是民兵。

虽然靳继忠的想法和吴天禄差不多，但他是个场面人，还是很有礼貌地对吸铁石说：

“吸副连长对吗？不好意思，手底下人粗鲁，没有礼貌，有冒犯的地方我在这里替他赔个不是了。”

接着道：“你们可能还不了解情况，在我们身后是日军的一个野战联队在紧追不舍，我的侦察哨告诉我，在前方也至少发现了日军的两个大队的兵力。”

“鬼子人数保守估计有三四千人，敌我实力实在是太悬殊了，贵军的心意我靳某人领了，烦劳回去代我向你们的大队长表示感谢。”

“我靳继忠此次如能顺利脱身，日后定当亲自登门致谢，请你们喝酒。”

“你是本地民兵，对这边的地形环境了解，现在趁鬼子还没有合围上来，赶紧脱身吧。”

吸铁石听得脑袋瓜子直疼，大队长让自己来帮川军解围的。

来了一句好听的都没听到不说，竟然还要撵自己走。

这简直就是没拿自己当人看呐。

眼瞅着大队长交办的任务就要完不成了，吸铁石急了：

“你这个人，哪那么多废话，我说城门楼子你非得说叽霸头子，哪那么多的屁话。”

“线路俺大队长都帮你们规划好了，带着队伍只管往东南方向转移就行了，俺带人给你们断后，你们只管走就行。”

这下轮到靳继忠懵了，他心想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了吧。

鬼子又是野战联队又是步兵大队的，你们这几十号人岂不是螳臂当车，鸡蛋碰大山吗？

紧张关头，通讯兵又传来噩耗：“报告团长，桥本联队的追兵距离咱们已经不到两公里了！”

吸铁石也是急了，催促道：“磨叽！再磨叽会儿该捅你们腚眼子了，赶紧走赶紧走，你们在这俺施展不开拳脚！”

靳继忠还想说点什么，被吴天禄拉到一旁却道：

“靳大爷诶，你跟他费什么话呐，还没看出来吗？这帮土八路脑子有问题，就是群二椅子。”

“你已经把鬼子的数量明明白白的告诉给他们了，还非得要当炮灰就让他们当去呗。”

“东南方向弟兄们侦察过了，鬼子在那边部署的兵力确实最为薄弱，咱们从这个方向走更稳当些。”

靳继忠想了想也是，还是把自己的这些兄弟们带出火坑要紧。

命令道：“马上去通知罗参谋长和张抗营长，集合队伍，东南方向突围。”

“是！”吴天禄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瞥了一眼正在组织战士挖堑壕的吸铁石，便去传达指令去了。

靳继忠也长叹了口气，神情复杂。

西北二十公里外，山下奉武临时指挥所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