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这罗汉床上,一侧是黛玉,另一侧暂且空着,想来是给贾宝玉留着的。
如今宝玉还没过来,但李骏也不可能去占着那个位子。
而眼看着李骏信步走上前来,林黛玉自觉地慢慢从罗汉床边站起身来准备让出位子。
她那身子当真是纸片一般,越凑近越觉得绵软无力,仿佛风不用吹就要倒的样子。
旁边王熙凤赶紧过来搀着她一下,然后看了李骏一眼,见这道袍少年头上道簪束成一髻,这近了看,更觉得气质不凡,双目中锐利有神,令人不敢逼视,心慌肉跳,好似内藏什么心思都无所遁形。
往常都是她琏二奶奶去盯着别人,难得这回让人看着主动回避开目光去,心里不禁猛跳了一下,却下意识将黛玉手捏了生疼。
黛玉那烟眉微蹙,眼中流转的水波映出了王熙凤的侧脸,怔了一下,不由若有所思。
却没想到李骏看着林黛玉要走开去时,却突然说了一句:“贫道观姑娘,可是先天不足?又因体弱多病,用药频繁,然则是药三分毒,这好好的身子都会被掏空,何况原就是虚的?”
这话把屋里人全是惊了一下,因先前李骏说了林如海的事情,黛玉本不去想时倒也没事,但让他提了出来,却就止不住思绪,竟是越想越怕,越怕脸色越发难看,那唇色都是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额头甚至沁出了些汗珠。
这样子在众人看来,却不正是形如发病的前兆,更觉得李骏此话说的有理。
而且有秦可卿先前的背书,众人也不怀疑李骏的医术如何,毕竟治病看疗效,疗效看病患的态度,被城门口围着感恩的,想着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今日城门口那一幕,想来这两日也该在城内传扬开,到时候李骏连带玄真观的名声势必更上层楼,如王熙凤心里甚至突然有一种,在李骏变得抢手之前,抓住他给自己好好看看便是占便宜的心思。
贾母对自己的身体是讳疾忌医,但轮到小辈身上,又是巴不能查个透彻,连忙问道:“小道长可有办法医治?”
黛玉的身体其实大家都知道不太好,也知道是先天不足,但也只是觉着她自幼失恃,没人照看着,所以贾母日常还给她安排些人参草药的补着,可如今听李骏说,这却未必全是好事。
至于为何安排给她看病的太医都没说出来,这却未必是人家本事不行,还是这高门大户规矩多,他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故而免不了就是有所隐瞒的。
反正能撑的一时是一时,后面出了问题,也不能追本溯源到他们头上去。
黛玉水漾的眸子也看向了李骏,脸色好像又苍白了一分,更露出了病弱之态,王熙凤在旁边轻声安抚了她一句,也盯着李骏道:“玉真子仙师,既然如此说,想必是有什么法子?我这妹子是个顶好的品格,却不能叫她这么香消玉殒啊。”
这话倒是将贾母又唬了一跳,看着李骏道:“小……仙师,该是不能吧?”
史湘云这时咋咋呼呼道:“仙师若是有什么法子,还请快些说出来,好解了林姐姐的劫数……”
眼看、耳听着周遭一个个出来帮自己说话的,黛玉心中微怔,升起丝丝暖意来。
她是有些悲观的,又因寄人篱下而有些自轻,加之平日这言谈有点儿不饶人,总觉着自己在他人那边似乎是个面目可憎的形象。
却没想到这时候大家都来关心她的身体,就算只是嘴上功夫,也比什么表示都没有的好。
而李骏被这一张张嘴“围攻”着,却始终面带温和的笑意,等了会儿才说道:“若是过几年,这病成了顽疾,那神仙难医,贫道怕也没什么法子。
“但如今来说,林姑娘只要暂且停了那些药,先寻一个清净之地好生休养,免受俗世侵扰,这身子该能慢慢将养起来。当然,贫道这儿还有一套养生之法,还需姑娘平日里勤加习练,如此当能增益体格,到时候便能百病不侵。”
所谓养生法,便是五禽戏,不过这不是华佗那个五禽戏,而是一种炼气期的功法。
若是习练了此法,按照此世灵气环境,加之林黛玉根骨应当也不凡,非但是能养好身体,还能寄望一下修行之道。
不过若是直接和她说,她未必会愿意练。
而且说白了,人总是有惰性的,林黛玉除了读书的这项乐趣,对旁的兴致估计都不高。
但这也是可以培养的,她如今只是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方式,可等有一天她修炼有成,发现自己的能力不必拘于这一府之地,到时候漫说什么倒拔垂杨柳、风雪山神庙,便是仗剑行天涯都没问题。
到时候再写一个《林女侠传奇》,以笔作剑,文武两全,岂不美哉?
贾母当即笑呵呵道:“我看正该如此,玉儿还不快先谢过仙师?”
林黛玉微微福了一礼,却很快抓住了重点,迟疑道:“仙师,我可能留在这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