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来,没等春宝开口,那人先说话了:“对不起,打扰您了,让俺在这儿避避雨好吗?” 听声音是个女子,春宝赶忙点上了灯。
灯光下,春宝看清楚是一个姑娘,长得眉清目秀,楚楚动人。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涌,她那娇美白微的脸庞更加动人了。
春宝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心想,外面雨这么大,一个女子前来求助,不能不答应可房子这么小留下她怎么办呢?
姑娘见他没有说话,又说:“如果你实在为难,我就另找一家吧。”转身就要出门。
春宝连忙拦住姑娘,说道:“姑娘请留步!姑娘如果不嫌弃这里脏乱,就留下避雨吧。”他心里想,如果姑娘真的走了,那我就不仁义了。姑娘十分高兴,连连致谢。
春宝见姑娘浑身都湿透了,身子有些颤抖。可他又没有衣裳让她替换。
他想了想,对姑娘说:“你先在屋里暖和暖和,我到园里看花去。”拿起挂在墙上的蓑衣出了门,把姑娘一个人留在了屋里。
春宝披着蓑衣在园里转了一会,见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在园里走来走去,不知不觉地走到屋门前,见屋门已经关上了。他正要上前扣门,又觉得不妥。想来想去,他就倚在屋檐下的屋门房等起来。
春宝就这样,披着蓑衣在门外站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下来了。
这时,他听见屋门“吱呀”一声,门开了,姑娘走出来,见春宝披着蓑衣,满脸疲惫之色,十分不安,说道:“打扰您了,真是过意不去。改日我一定再来致谢。”
春宝连连说:“不,不用”。看着姑娘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春宝有些张然若失的感觉。
三天之后,一个月明之夜春宝又吹起竹笛,笛声悠扬,飘荡在夜空,那笛声里仿佛又多了几分韵味。不知吹了多少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春宝哥,你的竹笛吹得真好啊!”听到声音,春宝觉得有些耳熟,春宝回头一看果然是那天晚上来避雨的那个姑娘。姑娘手中提着个竹篮,向他微微一笑。
“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春宝一连串提了好几个问题。 姑娘笑了笑,说道:“我来了好大一会儿了,看你吹笛入了神,没敢打搅您。至于你的名字嘛,我不告诉你。 姑娘从手中的竹篮里取出一些香喷喷的饭菜,又拿出一双崭新的布鞋。春宝不知说什么好,从祖父去世以后,还没有一个人如此地关杯体贴他呢。
再次见面,二人仿佛老朋友似的,再也没有那种拘束感了。月下,花丛旁,他们畅谈起来。
谈话问,两人都流露出对对方的爱慕之心。春宝不愿姑娘匆勿离去,姑娘也总是迟延着不走。不觉天要亮、姑娘不得已,只好起身告辞。临时走,姑娘对春宝说:“我住在村南篱笆园,姓蓝。天明你去我家,对上这只簪,咱们就结成夫妻。”
说罢,从头上拔下一只金光灿灿的玉簪,送给春宝,飘然而去,留下一股清香。
天亮了,春宝回味着姑娘说的话,不停地念叨着村南、篱笆园…他忽有所悟,忙向园中的牡丹花丛走去。但见棵棵杜丹上朝露晃动,唯有一棵蓝牡丹,浑身干松松的,不曾沾一滴露水。春宝立刻想到姑娘姓蓝,他已经猜想到,这蓝姑娘一定就牡丹仙子。
又一想:对呀!这蓝姑娘在我屋里呆了一整夜,自然没有露水。便忙拨开花蕊,仔细看竞少了一根。
他拿出姑娘给他的玉簪往上一对,那棵牡丹霎时变成了昨夜的蓝姑娘:春宝又惊又喜:蓝姑娘!我可找到你了!”蓝姑娘也说:“我能找到你这样勤劳聪明的后生,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从此,他二人结为夫妻。夫妻俩相敬相爱,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中
麻婆豆腐,本来不算是一道高贵的名菜,可是在巴黎,在伦敦,在非洲金夏沙,在澳洲墨尔本,今天仍然随处遗留着它的芳踪,如果陈氏姑嫂地下有知,也会感到万分荣耀与骄傲了。 成都北门顺河街,是一片木材集中地,遍街之上,几乎家家都是木行,即使有三家两家,做的不是木材生意,但也依赖木材过活。例外的,大约就是由木行改业的麻婆豆腐饭店了。
原来麻婆娘家姓温,是北门火神庙万丰酱园大掌柜的七姑娘,小名巧巧。她上有三个哥哥,三个姊姊,个个资质平庸。唯有巧巧长大了以后,反而出落得芙蓉如面柳如眉
。有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和玲珑有緻的身材,可是老天偏弄促狭,在她粉脸上洒下一些白麻子,但她麻得娇,麻得俏。
十七岁那年,嫁给顺记木材行四掌柜陈志灏。新婚以后,小俩口恩爱异常,正因如此,大嫂二嫂在嫉妒中,就有意无意的散播些谗言蜚语。时间长了,原来对她颇为疼爱的婆婆,也慢慢的由冷落而加以责骂了。
她的三哥三嫂,从前也是受不住婆婆嫂嫂的冷言讽语而远走高飞,在那数百里外的重庆,另外开了一家药房。大概是受了这两人的影响,夫妻暗暗商量妥当,分得了少数现金和三间街房,也离开了陈家老窝。
三间街房自家住了一间,另两间仍然续租给原本的一家羊肉店和一家豆腐坊。
四掌柜的就到廿里外的马家碾,替一家榨房当起管事,每天早出晚归。白天她用针线打发寂寞,终日紧闭门户,过着甜甜蜜蜜的岁月。
遗憾的是她没替四掌柜的生下一男半女。
第二年的春天,她的小姑淑华,因为和二嫂吵嘴,赌气离开了爹娘,投靠她的四嫂。
从此姑嫂相依,日子有了欢声笑语。马家碾一带,尽是油坊。成都附近的三角地带的人,多半从事油菜的种植与榨油,称为菜子,这些菜子,又多半集中在马家碾榨油。
四掌柜生性和善,待人亲切诚恳,一两年后,他已由秤油、发油的管事,升为採购、推销及收款员了。只要是他经手的事件,对那些穷苦挑伕异常体恤、仁慈,绝不使苦力白赔血汗。 她家住的地方是马家碾进城必经之路,那些挑伕大都把这儿当成中继站,他们为了感念四掌柜的待人厚道,经常送点自家的小东西回报。
虽然他俩再三推辞,但是穷苦的人,礼轻仁义重,于是收了之后,巧巧总是左边店裡买点羊肉,右边店裡买点豆腐烧上一盘,再配两样小菜回赠。 这样的幸福生活,刚刚度过了十年,不幸的命运却降在她身上,光绪二十七年七月十五日,四掌柜在金堂马家渡翻了船,从此她失去了心爱的丈夫,从此她幻灭了人生的美梦。
淑华看她孤苦伶仃,加上十年相依的情感,虽然自己都十九岁了,可怎麽捨得离弃处于困境又极为疼爱自己的四嫂而出嫁呢?当然出了这种状况之后,陈家、温家都曾派人要接她俩回去,但都被她们严词拒绝,她俩知道那碗闲饭,并不容易享受。
刚开始,娘家婆家虽然也有些微的接济,但是杯水车薪,姑嫂俩为了生活,不得不面对现实,打开门户,为生计而打拼。她俩都做得一手好针线,能剪会裁,可附近人家,都非豪门钜富,除了过年,平时很少添製衣物,想专靠这门手艺吃饭,不上算!
幸好这个中继站每天依旧人来人往,那些种植、榨油的“菜子”,卖苦力的油担子“挑伕”,不管是过去熟识或才见面,全都感念以往四掌柜的善待,看她们打开店舖,每天仍来歇脚。有些带点米,有些带点菜,空手的就在隔壁两家店,买点羊肉、豆腐,洗洗弄弄,等巧巧来上锅一烧,就可饱餐一顿。
大家故意省下一口,就足够姑嫂早晚两餐而有馀。
这些诚挚的情谊,不但鼓舞了巧巧枯萎的心灵,而且更使她练就出一种专烧豆腐的绝技。在众口宣扬声中,巧巧所做的臊子羊肉豆腐美名,竟然传遍了川西一府十馀县。
凡是过去认得四掌柜的,总是想方设法,提点礼物上门看望,目的仅在一嚐她的烧豆腐手艺。
四掌柜的老东家,认为巧巧姑嫂既然都表明守贞不嫁,又不愿返回娘婆二家,再三劝巧巧继子成祧继承为后嗣,以娱晚景,并好意借予资金帮助她开店当炉,一展烹调专长。
那时正是光绪卅年,社会风气保守,妇女抛头露面,谁能避免旁人指摘?温陈两家亲友认为是奇耻大辱,陆续登门,一力劝阻,但她俩意志坚定,店日日照样开,豆腐仍天天烧。
后来乾脆向两家声明,只要拿出五千两银子“生息”,她就关店歇业。提到要钱,兄弟妯娌就只好闭口裹脚。 从此姑嫂打起精神,一心一意招呼生意,嫂嫂剁肉烧菜,小姑擦桌洗碗。她俩行得正,坐得端,长期事实表现,人们内心才慢慢由轻视而转变为敬重了。
宣统二年,她三哥把十二岁的次子带回成都,正式过继给巧巧为子,可惜因为不是自己亲生又忙于生意疏于关爱,结果十六岁那年,偷偷跑上部队当了一名副官。
就这样,年复一年的,店面扩大了,生意兴隆了,但她俩的青春也就在“一双小小的金莲”,急速的挪移中慢慢的流逝了。为了避免闲言,店中“一无应门五尺之童”。
豆腐、羊肉,要客人自行购买,客人所付火费、饭钱,姑嫂多寡不争。
她俩由于操劳过度,民国二十三年,淑华首先病倒,万不得已找了一位远房族孙前来帮忙。结果一年之间,姑嫂先后去世。
生前,有人叫她巧姑娘、四少奶;又有些人叫她陈四嫂、掌柜娘。麻婆是她死后挣出来的招牌:麻,是别人对她美丽娇俏的怀念;婆,是别人对她年高德邵的尊称。
而麻婆豆腐竟成为四川出色的名菜,谁又能晓得这碗豆腐的背后,却有着数不尽的辛酸与奋斗,流不完的眼泪与汗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