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六(2 / 2)林泉隐首页

这个夜晚是没办法做方案的,光有医院的检查报告没用,光有老道嘴里的生机脉相也没用,明天查体再说吧。昌响把头埋在被子里想要睡着,但真的很难,这些天他都忘了拆洗老道睡过的被褥,老道留下的酸臭味、尿臊味实在无法忍受,他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扯下被套和床单扔出门外,可是老道的味道依然挥之不去,索性连被子和枕头也扔了出去,最后,他又圈在沙发上睡了,像一条到处放屁呲人的狗。

给花瑶查体的现场很滑稽,梁雁用听诊器、用瞳孔笔、用叩诊锤,当她发现忘了带计时表后,就果断地从昌响口袋里抢走了他的怀表,在梁雁忙碌的过程中,昌响不显山不露水地给花瑶切了脉、看了舌苔,甚至还偷偷闻了她的口气。花瑶确实是散脉,这样的脉相若有若无、时有时无,有时浮散而无根、零乱不堪,中按空、重按无,脏器基本上垮掉了;舌苔青紫偏黑,阳气几乎退尽;口气则更不乐观,就像吃了一头巨人观阶段的死猪,真不知道是怎么和乔曼接吻的。昌响恶趣味地想。

可就是这样的散脉,偏偏沉在生脉之下,这大概就是运气吧。

安慰了花瑶几句,梁雁和昌响并肩出门,梁雁还大声说了句,等我方案做好,让各科室主任会审一次。

各科主任已经达成了这样的默契,为的是不让昌响这个无证医生曝光在病患眼里。

回到办公室,梁雁摇摇头,从报告和查体结果来看,她死定了,肝区、淋巴甚至胃部都已经受到侵犯,镁国那边的报告我也看了,不到30天的生存期,这个结论应该没问题,放化疗已经没有价值,就是京中院中医辅助治疗,也就是延续几周左右,知道你比京中院的老中医牛叉,剩下的交给你了。

麻烦你把表也交给我。昌响说。

抠劲儿!梁雁把怀表塞还给昌响。

垆瓯老道有一块三问打簧金表,大八件的,昌响尝试过多次都没能骗到手,老道当作命艮子,比《瘕癥方《聚野时剂《箴石录那几卷上千年的医书都金贵,书可以拿去看,表么想都别想。看着眼馋得不行,昌响斥巨资买了一块,国产全钢的,出厂时间不到一年,美观大方走时准确,但老道就是不换。

贺晓敏在疗养中心有一间宿舍,但她几乎不在这里过夜,作为真正的投资人,此时她站在昌响的宿舍里,没有心情和昌响说笑,昌响知道,这桩生意大概又赔了。

干嘛要说“又”呢?昌响很奇怪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副总哎!我就没见过这么穷的副总。贺晓敏咬牙切齿地说。

花瑶基本上处于负资产的状态,房子是乔曼的,车子是乔曼的,工资倒是还剩点儿底子,从支取记录来看,这姑娘从患病开始,所有的治疗费用都是自己掏的,果然是个很爷们儿的女孩,难怪会迷住貌似女强人的乔曼,你看她给乔曼买的礼物就知道了。

那就……意思意思得了?昌响似笑非笑。

你意思让她去死?

我没什么意思,主要看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左右不了你的意思,关键还要看你的意思。

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意思”了半天,终于没意思了,昌响看着手里的病理报告,贺晓敏看着昌响,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一般情况下,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外人就不便涉足了,但江舜淮不是一般人,这家伙以追魂夺命的步法窜进来,直接喝道,方案!

贺晓敏怒叱,滚!

昌响哈哈一笑,拉着江舜淮一边往外走一边悄声说,咱俩快滚,这桩生意赔本儿了,老板正在癫狂,你偏这个时候来添乱。

同样是融瘕清癥丹,不仅要改臣药的种类和剂量,君药也改全部换掉,蜜灵仙脂和狴合乌的毒性再怎么中和,花瑶的体质都扛不住。在中医科的治疗室里,两个落荒而逃的家伙躲在这儿写方案,九香虫弃了换成蜈蚣,蜀羊泉加2克,天台乌弃了换成川楝子,加天葵子2克,花瑶气血两虚,灵芝得用上,别的大体不动。

君药呢?江舜淮问,赔本儿也有赔本儿的治法,不能因为赔本就舍不得用上那俩宝贝吧?

不是舍不得,刚刚不是说了,毒性她扛不住!你耳朵呢?瞎啦!?

好吧,我耳朵瞎了,还是空心针?

不怕直接把她扎死你就用!这次要温和一些,坐浴、熏蒸、内服,要有个长期打算了,人员工资、水电费、护理费、床位费,赔得有点惨啊这次。昌响挠着头,该怎么向贺晓敏解释呢?

按照花瑶现有资产总数,收费还不到十万,就这也是连同那只镯子一同估价的。

昌响看了看江舜淮,玛德咱好像比医保都实惠。

江舜淮说,实惠个屁,那俩宝贝你不打算用,哪还有什么值钱的药?

没有吗?昌响反问。

有吗?江舜淮反反问。

我都没说用什么君药。

除非把你的卵巢割下来给她换上,你又不长这东西。

你既然是中医就别想着器官移植的事儿,再想想。

再贵也就是野山参和冬虫夏草了,治这个也不管用啊?

昌响伸出一根指着,指向自己的身后。

江舜淮咂嘴,我怎么把那块地给忘了。

僦居疗养中心的建筑不算多,但占地面积可不少。后院被昌响用竹篾的篱笆圈出一块地,对外宣称是增植绿化苗木,种了一片翠楸树,树丛中有些旺盛的荒草从篱笆之间伸展出去,被那四只羊啃得七零八落。红绸荪这种特殊的药材就在翠楸林里间植,单从植株的形态上来说没什么特殊的,对称的椭圆形叶片、叶背细绒毛,细长光滑的枝条,花期会开出暗灰色的六瓣来,总之扔在雨林里谁也不会瞧得上它。但这东西特殊的地方在于,入药后它将对所有臣药的药效进行提炼和强化,相当于首领的作用。拿方朵朵与花瑶比较,花瑶像是在橱柜边缘摇摇欲坠的一件瓷器,一阵微风都可能把它吹下来摔得粉碎,方朵朵则是个已经摔在木质地板上的茶杯,虽然摔裂了,但经过焗匠的妙手还能拼凑起来。所以,同样是对付转移期的肿瘤,方朵朵能用的药,花瑶就不能用。

相对于方朵朵的药而言,红绸荪不算名贵,但昌响还是在每一棵植株上套了纱网,免得被鸟儿啄了。昌响和江舜淮很小心地钻进树丛,掀开一片纱网,两个人蹲在那里观察了一会儿,蹲得江舜淮有些不耐烦,你是来拉屎的吧?

昌响问,你炒过茶叶吗?

江舜淮问,难道你拉屎没带纸?

昌响说,别扯淡,这种形态的红绸荪摘下来不能用,要用炒茶的手法耗干水份后入药,你瞧这叶片多漂亮,肥美多枝,握鄵快把羊轰出去!

昌响一边手忙脚乱地把羊往外赶,一边心里暗暗发狠,万一被羊把红绸荪啃了,把唐大钊打出甜滋滋的尿来!

两个人一路呵护着手里的宝贝去中医科,半道上昌响又被李晓晓叫住了,习惯了长年没事可干的医务处这段日子接连接了几个活儿,李晓晓有点发飘。山坳里的小小疗养院生意“又”上门了,李晓晓隐形的翅膀几乎要扇动着起飞,来的这位帅得没边呢!

39岁,脑血管痉挛、脑供血不足、血管性偏头痛、四五六节颈椎间盘突出、肩周炎、高血脂、高血压……我的天,他怎么活到现在的?!昌响看着报告挠头。

嘻嘻,人家帅得没边呢!李晓晓继续呼扇着。

帅有什么用,39岁的年龄79岁的身体,你就不怕他死在和你约会的路上?

帅哦,帅得没边呢!

李晓晓!李主任!注意医患关系,严禁搞暧昧!昌响恶狠狠地。

我又不是医生,李晓晓甩了个白眼。

昌响把报告在空气中用力挥舞着,我知道这个地方是郊区,我也知道你们在这个破地方很难遇上能下手的男性,那你也不能小小年纪就拿中年大叔练手吧?

昌主任你看,表格里写着呢,未婚哦!

给他开心血管科!骨外协助,懒得理你们这些花痴。说着,昌响向江舜淮的方向追了过去。